(为方便读者阅读,本文以受访者为第一人称)商报记者龚艳笔录整理
我是崇山村人,叫王景云,今年88岁。15岁那年,崇山暴发鼠疫,村里死了三四百人,光十四间一户就死了9个人。整个崇山村都沉浸在黑暗之中,尸野遍地,惨不忍睹。我的父亲王文权当年47岁,母亲郑桂珠比他年长一岁,两人双双感染鼠疫,相继去世,我不幸成为孤儿。
我依稀记得,父亲被传染后出现发烧症状,眼睛亮红,头疼欲裂,胸闷难受,痛到第二日,连饭也不想吃了。母亲那会还能爬起来,和我、哥哥三个人将父亲搀扶到房屋中央间,让他躺下来。我在外面洗药罐,就听见父亲痛苦地呻吟:“妹、妹……”,待我匆匆跑回家时,他嘴里开始“咕咕咕”吐泡沫,不一会儿就死了,口角还挂着粉红色的血液。当时,哥哥正前往后山背找日本佬看病,因害怕日本人对死人剖肚皮割心肺、挖汗子核(淋巴结),我赶紧关门出去找哥哥,告诉他爸爸已经死了。哥哥伤心地哭了起来,碰到日本佬,被问哭什么,我们只好谎称父亲生病跌昏了。日本佬不信,冲进房间打探实情。父亲死时躺在交椅里,脸上还留着原先跌倒时的伤块,所以没有被日本人发觉。
父亲是1942年农历十月初六死的,初七被抬到石六地搭铺,准备请碑塘殿的和尚挑日子下葬。谁知,当晚母亲也晕倒了。我叫她吃晚饭,她说邻居桂凤给她吃了,在场的嫡亲们看着不对,害怕地纷纷逃走。结果,母亲在那天半夜里去世了。家中只剩下我和奶奶、哥哥、嫂子四人安排后事,又怕日本人来剖肚皮,连母亲的衣服都未穿戴整齐,就让两个棺材头(专门料理丧事的人)将其入棺,匆匆入土安葬,父母埋在同一座坟墓里。
我尚未从父母离世的痛苦中解脱出来,26岁的哥哥王景松又得病发烧,已严重到神志不清、乱吐唾沫,吓得我和嫂子六神无主。但我想,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便向叔叔婶婶讨来药方,到江湾抓药。药店点着香盆,不让崇山村人进,我谎称是隔壁金村人才进店买到药。吃了一段时间中药后,哥哥的病情明显有了起色,并逐渐好转。我自己后来也发烧过,淋巴结肿大,于是将哥哥剩下的药服下后,很快也好了起来。
除了父母死于鼠疫外,徐村姑姑家的表妹陪我作伴收割庄稼,回家后几天就得病死了;只有三虚岁的堂弟,无人照看而接触到表妹的尸体,后被传染,不久也离开了人世。
虽然我现在家庭和睦,儿孙满堂,但70多年前的那场灾难,一直是我心中隐隐的痛。父母去世后,我一个弱女子开始孤苦伶仃地独自生活,操持农活,料理家务,再也没有父母可以拉我一把,也再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关心呵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