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万。”
不是成本，不是营业额，更不是利润。
“我光垃圾就卖那么多！”
什么垃圾如此值钱？
“不是垃圾值钱，是太不值钱了！”
说这话的，是浙江省义乌市永诚文化用品有限公司董事长金永红。
他所说的垃圾，其实是中央纪委发出《关于严禁公款购买印制寄送贺年卡等物品的通知》后，那些卖不出去的台历、挂历。
2013集体赔钱
那一年是2013年。
金永红是浙江省义乌市最大的挂历商之一，而对公业务又占到了该公司业务量的七八成，赔的自然也是最多的。那个时候，连废旧物品回收商都趁机压低价格，设计精美的铜版印刷品，每斤只给两三毛钱。
“那一年赔了至少三四百万。”金永红说，自打进入商界，从事“专业挂历制造”以来，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滑铁卢”。
义乌市阳光小区可谓是挂历集散地，2013年之前，每年都有全国各地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人员到此采购，少的几千份，多的几万份。
那一年，义乌的挂历商们多多少少都赔了。少的几万，多的几十上百万。之所以赔得这么惨，当地的商户告诉记者，对于公家，无论采购多少，他们都是不要定金的，而其他客户，定金非但不可少，而且会根据实际情况加收。
公家人为何能享受这一特殊待遇？对于这一严重违背行业规则的事情，金永红和其他商家都表示：这是出于对公家的信任！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公家人一般不会讨价还价，而且从来没有欠过他们钱。不像有些个体企业，挑三拣四，杀价杀得厉害。
可是那一年，所有的公家人都“爽约”了。据老丁文化用品商行的丁佩存估计，义乌市挂历企业至少有上亿元损失。
2014等待煎熬
中央八项规定尤其是中央纪委的一纸通知对经营造成如此之大的冲击，挂历商们心中有没有怨气？
“坚决拥护党中央的决定！”金永红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真诚而坚定。
走访中，不少商户都表示，虽然公家拿货慷慨，但是作为商户的他们只赚了很少的利润，绝大部分都让前来订货的领导干部拿了回扣。
老丁举例说，有一个局长从他那里每年定几万本挂历台历，拿走的价格是5元，他回去按照28元的定价分摊到下属单位和一些企业，只回扣这一项，每年就有几十万的收入。
心知肚明的事儿！
“有啥办法呢？那些时候，能不能挣钱，就靠关系，能不能挣大钱，就看谁的关系多、关系硬。”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丁，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老丁说，那个时候做的是“傻瓜生意”，不用动脑筋。
可旧常态被打破，不动脑筋不行了，金永红和老丁他们反而轻松了。
“谁乐意给当官的好处？”不少商户都表示，在以回扣巴结领导的时候，他们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些人的，可同时他们也一样看不起自己。“哪个对哪个错，谁心里不清楚？”
于是，虽然几乎每个商户都从公家那里挣钱，但看到那些靠硬关系、大客户挣大钱的商家，总难免有些愤愤不平。
2014年底，规定会不会有所松绑？会不会仍有公家人继续购买？按照以前挂历台历销售“小年”之后是“大年”的规律，遭遇寒冬之后，2015年的元旦春节会不会是一个“大年”？
面对记者“存有侥幸心理”的提问，老丁说，“一些领导干部到现在都还有侥幸心理，我们哪能没有？！”
但采访过程中，老丁不止一遍说：“八项规定好！”因为，不论是理性的判断，还是来自商人的直觉，“这一次不一样，以后的市场就要凭真本事吃饭了”。
“我们是坚决信任党中央的。之前只要是当官的来谈生意，定金我们都不收，现在党中央反腐败力度这么大，我们当然坚决拥护中央决定。”
一位商户说，八项规定不是断了他们的财路，而是断了那些吃回扣的公家人的财路。举双手赞成！
2015浴火重生
转眼间，中央八项规定已颁布实施3周年，2016年也悄悄到来，挂历商们的“财路”正在铺开。
据老丁介绍，中央八项规定出台以来，虽然负责装订的下游企业关了不少，但几乎没听说有挂历商因此倒闭或转行的。
义乌市文化局上半年曾召集挂历商户，开了一个座谈会，为他们稳定信心，献策企业转型的。
“来自公家的订单现在已经降到了零，但社会大众的需求市场并没有缩小。”老丁说，现在各家挂历商已经把目标盯紧了普通市场，并为此调整了经营思路。
老丁文化用品商行，之前针对普通市场设计的挂历台历品种只有个位数，今年已经上升到三十几个品种；永诚文化用品有限公司，则从上百个品种，下调到只有几十个品种。
在永诚文化用品有限公司的展台上，国画、养生、书法等题材的挂历台历居多，记者走了一圈，只发现一本“廉政中国”的台历。而在以前，“廉政”题材的台历挂历，不仅花样多，而且销售量大。“现在看来，花那么多公款购买廉政台历，多少有一些反讽的味道。”
金永红的视野已经不局限于国内，也没有把与其他小商户争夺普通客户当成主要目标。他已经开始拓展国际市场。“台历挂历本身没有错，而且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有华人的地方就会有需求。”
事实证明，金永红的判断是正确的。截至目前，永诚文化用品有限公司的出口已经达到三四十万美元。现在的国外市场主要是东南亚国家，而欧美市场还正在开发。
“如果按照反腐败影响经济的荒谬逻辑，义乌这个高度商业化的城市该影响最大，然而正如挂历市场的表现一样，义乌市的经济前三季度一直保持高速增长，这就是对谬论最好的回击！”义乌市纪委书记楼国康表示。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从失望到观望，从观望到希望。从农历马年，到羊年，再到猴年，挂历市场正在浴火重生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