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朱河图整理:张海滨
“在塘西桥战斗的时候,我们的指挥和战术不够娴熟,没有把握好战机,结果让日本鬼子跑了。在曹宅战斗的时候,有了金萧支队的领导,我们打日本鬼子打得酣畅淋漓。”
说起当年打日本鬼子的经历,今年95岁的朱河图记忆犹新,分析到位。从1942年春,投身革命,参加第八大队特务中队,朱河图先后参加了萧皇塘、塘西桥、曹宅等战斗,担任过班长等职务;1950年初,编入上海公安纵队第一团第二营六连,参加接管上海后续工作。1953年,转业回家从事农业生产。
义乌沦陷后
加入第八大队
我叫朱河图,今年95岁,1921年5月4日出生,义乌市义亭镇陇头朱三村人。
陇头朱是河神朱之锡的家乡,村里的学习氛围很好,大家都会自觉力争上游。我家中除了父母之外,还有我们兄弟三人,我是老大。我读书读到了11岁,因为我父亲生病不能干活了,我就回家做工。一直做到23岁参加第八大队为止。
1942年5月,日本军队发动浙赣战役。5月21日,日本军队侵占义乌县城。义乌沦陷以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由当时的国民政府义乌县县长吴山民出面号召,很快组建了第八大队,并以义西地区为中心,开辟了金(华)义(乌)浦(江)兰(溪)抗日根据地,开展敌后抗日武装斗争。
吴山民是上溪镇里美山人,和我们义亭镇是隔壁镇,于是,23岁的我就加入到了吴山民领导的队伍中,跟着他们干革命、打日本鬼子。
八大队首战萧皇塘告捷
日本军队攻陷义乌后,在可以连通金华、义乌、兰溪的大小葑门设立了据点。上溪镇萧皇塘村外有块巨石名叫枪旗岩,日本军队在这里也建立了据点,并经常进村袭扰,百姓生活苦不堪言。为此,八大队在成立后就一直在寻找机会,准备痛击日本鬼子。
机会终于来了。1942年10月14日,金华东乡大小葑门之日军一个小队9人,窜到萧皇塘村抢掠,有个日本鬼子竟然抢了老百姓的耕牛,骑在牛背上。
当时,第八大队大队部驻扎在上溪镇溪华村,得到交通员的报信后,第八大队指导员杨广平马上派一中队到萧皇塘伏牛背伏击日军。当日本鬼子小队慢慢走进伏击圈后,八大队一中队立刻发动攻击,一举击毙8个日本鬼子,缴获了部分枪支弹药。
八大队首战萧皇塘告捷,军威大振,金、浦、义地区人民抗日情绪受到极大鼓舞。此后,鬼子据点悄悄地撤了。
义乌县沦陷后,义乌县国民政府成立了几个中队,没想到,有的中队竟然干起了土匪的勾当。义乌县警察局长刘文扬10月率部窜到八大队根据地上溪镇黄山一带,冒充八大队战士,奸淫掳掠,并密谋投降日军。
经八大队领导与吴山民等商议,决定予以歼灭。11月7日深夜,经过2小时的战斗,将其200余人全部歼灭,刘文扬被八大队抓获,经公审后处决。
这次战斗缴获迫击炮1门、重机枪1挺、长短枪100多支,不仅解决了金义浦地区的心腹大患,而且八大队借此迅速发展壮大。
亲历塘西桥战斗
塘西桥战斗发生在1944年5月9日下午,这一天,我金、义、浦根据地党政军民在上溪镇岩口村举行盛大的“五九”纪念会。日本鬼子40余人,从义亭据点出发,窜至义西根据地的上楼宅、吴店等村抢掠。
第八大队大队长是王平夷,他得到情报后就派人前去侦察,得知敌人在吴店吃中饭。于是,他派了儿童团设法靠近敌人,摸清敌人的兵力和武器装备等情况。
王平夷估计,敌人吃完午饭后,必定要过塘西桥,经毛塘楼等地返回义亭。于是立即进行战斗部署,命令特务中队在塘西桥南面的高地埋伏,准备堵截敌人的去路;第三中队埋伏在吴店方向,截断敌人的后路;又命令义西区队负责警戒义亭方向,以阻击可能前来的援敌。
我是特务中队第三班班长,和战友一起埋伏在塘西桥南面的高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吴店方向。
不出所料,下午2时左右,日本鬼子携带抢掠来的粮食、物资,出了吴店村,大模大样地向塘西桥而来。当敌人先头部队走上桥面,我们特务中队就猛烈开火,给予迎头痛击,很快就把敌人堵住,压在桥西。
我们特务中队配备有两挺机枪,算得上装备精良。为了防止敌人向西南逃窜,派部分人员带一挺机枪,去封锁吴店通向傅村的大道。因此,在桥南阵地上只有一挺机枪。
日本军队中有一名指挥官,骑着高头大白马,率部耀武扬威地过来,随后就是一挺重机枪。我们的机枪手拿不定主意:当前有两个重要目标,一个是敌人的指挥官,这是敌军的灵魂;一个是敌人的重机枪,属于重武器,一旦架设起来,火力很猛,对我方十分不利。权衡利弊,决定还是先打掉重机枪,指挥官则由其他步枪手去解决。
所以,战斗一开始,就把接近桥头的敌重机枪手打死了,重机枪歪倒在桥头,一直到战斗结束,始终没有发挥过作用。敌指挥官也几乎在同时被我打死。消灭了这两个重要目标,对于保证这次战斗的胜利起了很大作用。不过,由于大家作战经验不足,打击时机过早,还有不少敌人成了“漏网之鱼”。
那时,敌人从桥面被我中队火力堵回之后,加上第三中队积极配合,从敌人的侧后打过来,使日军处于腹背夹击、进退不得的被动境地。但敌人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正规部队,迅速组织火力进行反击。
我们特务中队马上发起正面进攻,把敌人牵制在溪边水田和麦田里。当时,正当麦收后期,溪边还有几块麦子尚未收割,这让敌人找到了掩护。而在水田里的敌人,由于目标明显,又处在我们火力发挥最有效的距离,很快就被我们消灭。进入麦田的日军则继续顽抗。由于目标不清楚,我们火力杀伤比较困难。本来可以用密集的火力轮番扫射,但苦于缺少弹药,不允许这样干。我们也想实施冲击,可由于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容易被敌人的火力杀伤,就这样,战斗进入相持和胶着状态。
吴山民有个卫士看到麦田里有个日本鬼子,觉得这个日本鬼子逃不掉了,就冲了上去。没想到,那日本鬼子非常凶残,负隅顽抗,把吴山民的这个卫士给打死了。
这时,正在岩口主持“五九”纪念大会的杨文平,听到第八大队在塘西桥同日军打上了的消息,当即带领与会的自卫队前来助战。
不知不觉,战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我们特务中队担任正面作战,弹药消耗严重,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而敌人则在继续射击,妄图突围。正在这危急关头,正巧在诸、义、东地区活动的金萧支队第二大队一部,由大队长李一群率领到义西,闻讯急速赶来参加战斗,才解除了这个危难。
李大队长组织部队多次进行冲击。由于地形对我方极为不利,战斗继续僵持着。敌人在包围圈里跑不掉,而我们也无法彻底歼灭他们。就这样,一直到天黑,战斗持续5个多小时。残敌利用夜幕掩护,遗尸20多具撤回义亭。
此战除缴获一些枪支弹药之外,还得到一匹大白马和敌指挥官专用的指挥刀。遗憾的是,我三中队的分队长金德秀,战士吴琳洪、杨加风、黄有水、吴典忠、骆振东等6人,在冲杀过程中英勇牺牲。
据说,日本兵跑回义亭据点以后,大哭一场。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地方武装部队居然也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第二天一早,日军调集了大队人马,前来吴店进行疯狂报复,放火烧了许多房子,收回遗弃的尸体。
这次战斗的胜利,影响是很大的,我们狠狠地教训了日本军队,从此,日本鬼子对我根据地不敢轻举妄动。按照以前的惯例,像1942年冬和1943年冬,日本鬼子都要对我根据地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扫荡”,而1944年的所谓“冬季大扫荡”就被迫取消了。直到1945年8月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日军再没有敢进入我根据地一步。
曹宅伏击战打死19个,活捉5个日本鬼子
在塘西桥战斗的时候,我们的指挥和战术不够娴熟,没有把握好战机,结果有了空当让日本鬼子跑了。在曹宅战斗的时候,有了金萧支队的领导,我们打日本鬼子打得酣畅淋漓。
1945年5月,日军黑棋小分队进驻金东曹宅大祠堂。12日晚,日军开了一个紧急秘密会议,决定第二天到潘村抢粮。
让鬼子想不到的是,我们八大队有个情报员是给日本鬼子当翻译的,他把情报送了出来。“明晨黑棋分队要到潘村抢粮。”八大队大队长李一群得到情报后,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如何袭击日军。
会议经研究决定,由特派员陈雨笠和大队长李一群率领三中队、特务中队两个中队的兵力,埋伏于莲塘潘村至金华道路两侧高地夹击敌人。
潘村位于金义、金浦两大道交会处,是金义浦兰抗日游击根据地的西南门户,也是日伪企图控制的交通枢纽。半夜里,我们就离开源东驻地,赶到潘村西头通向曹宅大道的两侧小高地,分头进入预定的伏击位置埋伏。
13日凌晨,侦察员回来报告:敌人离这儿还有一公里,共有24人。李一群立即让通讯员通知我们两个中队,做好战斗准备。
很快,日本鬼子的队伍就出现了,有24个鬼子,排成一队朝莲塘潘村进发。这次战斗,我们的时机把握得很好,等到日本鬼子全部进入埋伏圈,李一群才下令开火。我们居高临下,从两侧高地集中火力射击,日本鬼子遭到突然打击,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有挨打的份。那次战斗,我们打了不到一个小时,打死19个日本鬼子,俘虏5个,24个日本鬼子一个都没有逃走。
不过,在那次伏击战中,我们特务中队副班长徐中秋、战士傅关森、三中队战士余关乐,还有那个从日本军队内部把情报送出来的情报员王金松,都光荣牺牲了。
无处不在的情报站
曹宅伏击战的胜利,与情报员王金松及时准确的情报是密不可分的。在抗战期间,正是因为我们有很多像王金松这样的情报员,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八大队传递情报,才让我们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利。
我记得,在抗战初期,在金东义西一带,中共党组织建有秘密交通情报联络站外,农协会、自卫队等社会团体、群众组织也承担了部分侦察情报和交通联络工作。
1943年2月,为了掌握日、伪、顽活动情况,金东抗日武装部队在金东区傅村等地设立情报点,由傅村人傅恂浒负责。主要情报来源于孝顺与义亭两个火车站的日军据点,掌握的情报由傅村情报点直接送给武装部队的活动中心,即金东区杨家、义西吴店等地。同月,八大队设立了情报站,总站设在义西吴店王村。下设金东分站,分站下设沈店、曹宅、塘雅、孝顺、太阳岭等情报组。
情报组设立后,情报工作日益活跃完善,武装部队的情报、党内情报、地方政权情报等都及时、准确地送入情报站。6月,成立金东区委情报站,负责人是傅德森。8月,为了适应对敌斗争的需要,进一步扩大情报网点,把党、政、军的情报工作渗透到抗日根据地的各区、镇、乡、村,金义浦自卫委员会办事处八大队决定将情报站正式改名为“情报联络总站”。
那时候,我们特务中队除了打仗外,还肩负着情报收集和敌情侦察等工作。做情报工作非常危险,不过,我也只知道一些情况。情报站有四条组织原则:一是直接联系,横向不发生关系;二是双线情报,核实真假;三是严守机密,不泄露情报;四是及时准确,忠诚情报工作。
日本鬼子对我们的情报员恨之入骨。在畈田朱村,有一个叫朱友弟(音)的情报员,被敌人抓住后,敌人对他动用酷刑,最后,竟然用整把点燃的香烫他,把他活活烫死了。
但是,鬼子的残忍并没有吓倒老百姓,到后来,很多村子都建立了情报站,为抗战作出了很大贡献。
参与接管上海的后续工作
上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党中央对解放和接管上海十分重视。1949年5月27日,我解放军战士在上海市解放后,以“不惊扰上海市民,不住民房,露宿街头”而令人刮目相看。陈毅市长则形象地把这场战役比喻为“瓷器店里打老鼠”。1950年11月,我编入上海公安纵队警卫团第二营第六连,参与接管上海的后续工作。
我在上海,主要驻在江西路、南京路、三马路和市政府一带。我们那时候主要是抓反革命分子,从上午9点出发,一直抓到第二天凌晨4点。那时候,情报工作做得很细致,抓人的时候,哪个反革命分子住在什么地方,甚至连睡哪张床都查得清清楚楚。我们上海第八军区就抓了1万多人,抓到后,就用红纸公布罪行,集中押到一个飞机场执行。
抓捕反革命分子以后,重点就是整理上海黑帮。当时,流氓帮会是旧上海一大黑暗势力。下层各行各业都有“霸”。扛码头的有“码头霸”、偷钱包的有“扒窃霸”,还有“菜场霸”、“粪霸”……这些流氓集团以青帮、洪帮为主,成了上海底层社会的实际控制者。对此,中共华东局通过潘汉年与逃去香港的帮会头子杜月笙谈妥,接管后,我们不杀其上层。入城后,陈毅又派干部找到留在上海的黄金荣,要他按政府法令办事,管束门徒,不得再为非作歹。80岁的黄金荣表示服从命令,并将手下所有大小头目的花名册呈交军管会。
很快,我们又镇压枪毙了一批罪恶深重、民愤极大而又继续作恶的流氓恶霸。不出两年,基本肃清了盘踞上海半个多世纪的黑社会势力。
1953年,我转业回家从事农业生产。我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