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杭州8月7日讯(浙江在线记者/胡昊 摄影/倪雁强 首席编辑/赵洁)当王选走出杭州火车东站出站口的时候,人群中,这位被美国历史学家评价为“可以让日本沉没”的63岁的中国女人,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手机,并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1997年王选被推举为中国细菌战受害者诉讼原告团团长,代表108名原告,就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所受伤害对日本提起诉讼,要求日本政府谢罪赔偿。除此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祖籍义乌的浙江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做了些什么。
王选告诉浙江在线,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接受浙江省媒体的专访。
敢和日本政府对抗的中国女人
“我是代表一个人站在你们面前”
1995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老家义乌曾遭受日军细菌战那么大的伤害时,王选就再也无法平静了。她放弃了在日执教生涯和优厚待遇,执着地走上了对日诉讼索赔之路,决心为无数中国受害者鸣冤昭雪。“我当时看到一条新闻,说是第一届有关731部队的国际研讨会在哈尔滨召开,两个日本人在会上报告了他们去浙江义乌崇山村调查731细菌战引起鼠疫流行的情况。”义乌崇山村,正是王选的祖籍,也是她插队生活多年的地方。
1941年9月到1944年4月,义乌细菌战死亡的人数达到1319人,仅崇山村的死亡人数就有408人,28户全家死亡,而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村庄,总共也只有1236口人。 (相关阅读:消失的记仇山和永不消逝的义乌细菌战记忆)
1997年王选带着100多名七八十岁的细菌战受害者到日本起诉,2002年8月27日一审判决中,东京地方法院第一次判定日本政府在中国实施细菌战的事实,这是王选和原告团成员们多年努力换来的成果。但是,一审判决以不承认个人的损害赔偿权为由,驳回了原告的赔偿诉讼请求,等待王选他们的,仍是漫长的索赔之路。
2005年3月,王选带着原告等10人进入内阁总理府,向当时的内阁总理大臣小泉纯一郎和外务大臣町村信孝请愿。出面接待的是内阁的两位官员。
王选当时用日语告诉对方:“我站在你们面前,既不代表中国人,也不代表日本人,我是代表一个人站在你们面前。细菌战是人类历史上最罪恶的一次犯罪,日本政府应有勇气承认自己的过错,并积极调查事实真相。我和所有的原告将非常乐意全力协助。如果日本政府仍然拒不承认,拒不谢罪,最后的结果将不利于中日友好。再过若干年后,这些细菌战的受害者都将离开人世,人类的历史上将留下一个莫大的遗憾。”
两位官员先是推却,说细菌战的事不属他们管,最后只能表示,将在一个星期内将王选请愿的内容向小泉纯一郎汇报。
翻看王选的个人经历,在央视“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评选上,对于王选的颁奖词是“她用柔弱的肩膀担负起历史的使命,她用正义的利剑戳穿弥天的谎言,她用坚毅和执著还原历史真相。她不仅仅是在为日本细菌战中的中国受害者讨还公道,更是告诉世界,该如何面对伤害、面对耻辱、面对谎言、面对罪恶”。
美国历史学家谢尔顿由此对王选作出评价:“只要有两个王选这样的中国女人,就可以让日本沉没。”
急性子和闲不下来的女人
“每个人每个机构都把该做的做好,也许我做的就没人关注了”
王选应邀到杭州接受浙江在线专访时,她说,这是她第一次接受浙江省媒体的专访。
站在杭州火车东站出站口,人群中这位对中国抗战史有着惊人贡献的女士,一个人站在那里,穿着薄风衣、凉鞋,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王选性子有点急,在细菌战维权的圈子里,大家对她的性格很了解。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的摄影记者邵全海和王选认识二十多年了,他告诉我,王选就是这个性子,闲不住,确实,很多事情缺了她不行,需要她去牵头。
63岁的王选还在奔走。普通人这个年纪,已经退休在家含饴弄孙了。“退休?我也没有地方可以退,让我有个退休工资也好,不过啥也没有。”王选笑着说。
即便日本最高法院已经判定日本政府在中国使用了细菌武器,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事情是需要帮助的细菌战受害者,“我家里好几口人都死于细菌战,义乌老家、金华、丽水、衢州,还有那么多烂脚病老人,怎么放心得下”。
为细菌战受害者们寻找合适的治疗方案,为受害者的治疗筹钱,做细菌战的专题研究,寻找抗日时期阵亡在外地的浙江籍将士,继续起诉日本政府违宪,这几件事成了这两年王选的主要工作。
2014年11月,王选所代表的中国,和日、韩、加、澳、德等六国民众起诉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违宪。和参与的细菌战跨国诉讼不同,这次被告除了日本政府、首相安倍晋三,还有靖国神社。在上月17日的第四次开庭中,日本政府的12名代表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我觉得这些就是我应该做的。”王选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如果每个人、每个机构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那也许我一个普通人做的事情就没有人关注了。”她认为,现在关注到“烂脚病”治疗的人并不多,甚至一些家属也不理解我们在做什么,“细菌战伤害这件事情是‘高科技’的,我们做了20年了,里面涉及很多专业知识”。
对于浙江在线推动长沙会战中浙江籍阵亡将士遗骨返乡的相关报道,王选也在关注,她一再叮嘱我,最新的报道发给她,有最新的进展,也要马上告诉她。
看电视剧放松身心的王选
“我过60岁之后就感到疲劳,必须要有娱乐”
“我们家里人已经在说了,说这样是不公正的,对你来说不公平。”从1997年王选起诉日本政府到现在,已经18年了。王选坦言,对家人的照顾太少了,“我对家人,相比起他们对我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
“我妈妈年纪很大了,身体不好,平时是我弟弟弟媳妇照顾我妈,几乎全是他们在照顾,这就是他们对我的支持。”王选说,过了60岁,自己的体力已经有点跟不上了,“好像整个社会认为,王选你还应该继续努力。但这几年,我觉得我也需要有一定的娱乐休息调节”。
王选最喜欢的休息方式就是看美剧,“因为我是学英语的”,王选说,要是在10年之前,我绝对不会看,我还会笑话别人,说你怎么还看那种东西,甚至5年前也是,“我这两年开始看得,因为我累了,我过60岁之后就感到疲劳,必须要有娱乐,我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娱乐。”
和细菌战的对抗一直没有停歇
9日她将组织国内顶尖专家会诊“烂脚病”
接受完专访,王选马上就往杭州火车东站赶,我和邵全海送她。她说,当晚在上海有个细菌战资料收集者的聚会,她一定要去一下,无论是邵全海,还是她的老朋友、“我们爱老兵”网的理事长吴缘执意挽留,都留不住她吃晚饭。
临别,王选送给我和邵全海各一个硕大的桃子,几乎有成人两个拳头那么大,她说,这是“卢沟桥事变”纪念活动的时候,她从北京带回来的,特地又带到了杭州给我们。
邵全海也送了一份礼物给王选,是一本由他自费出版,记录王选为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呐喊”的中、英、日文对照画册,也是邵全海18年间连续跟踪拍摄王选和细菌战受害幸存者的合集。
8月9日,王选组织了国内创面治疗的顶尖专家,将在金华对“烂脚病”进行专项研讨,并讨论未来治疗的方向。王选,和侵华日军细菌战的对抗,一直没有停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