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方便读者阅读,本文以受访者为第一人称。)
我叫张曙,1937年出生于义乌东门的一户小康之家。爷爷和父亲在上海开店做火腿生意,年幼的我跟着母亲和奶奶一起生活在义乌。
从出生起,奶奶就一直把我当宝贝疙瘩一样地疼爱着,有好吃好喝的都留给我。1941年春天的一天,日军投下的炸弹摧毁了我们家的房子,我差点因此丧命。
那天,我正在被窝里熟睡,当四周响起轰炸声时,正在堂屋做活的奶奶立即叫母亲把我从床上抱下来,一起躲到旁边柴房角落里的桌子下面。母亲刚钻到桌子底下,耳旁就传来异常大的声响。稍过一会儿,奶奶探头往外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我刚刚睡的房间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如果母亲再晚个一两分钟去抱我的话,估计我们都要在这场轰炸中丧生。
房子被炸塌腾起的灰尘,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再加上周围的各种嘈杂声,惹得我哇哇大哭。奶奶把我从母亲手里接过去,哄了好一会儿后,我的情绪才逐渐平复。家被炸毁了,母亲只好带着我投奔在上海的父亲。裹着小脚的奶奶担心会拖累我们,所以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义乌和叔叔家一起生活。
当时去一趟上海也很不容易,母亲带着我在东江桥头坐船先到金华,然后经兰溪、桐庐、富阳抵达杭州,最后从杭州坐火车到上海。战争年代,一位柔弱的妇女带着年幼的孩子长途跋涉,一路上的艰辛不言而喻,幸运的是,我们终究还是平安地见到了父亲。
本以为这次的分别只是短暂的,没想到竟成了我和奶奶的永别。1941年秋末,在路上辗转奔波了一个多月的叔叔来到了上海。原以为他是来接我们回去的,不想却是来报丧的。原来奶奶因为染上鼠疫一个月前去世了。我那时虽然还小,但已经有点懂事,获悉奶奶过世的消息后,我当场就大哭了起来。
听我叔叔说,那段时间叔叔一家和其他很多人一起,白天逃到乡下避难,晚上才回来,而奶奶因为小脚行动不便,就呆在家里,没有跟随。然而,不幸就这样发生了。根据叔叔的描述,奶奶染病时几乎浑身淋巴结都肿了起来,发高烧,还抽筋,难受得把床上的蚊帐都撕扯烂了,惨不忍睹。
1995年,王选对侵华日军在义乌进行的细菌战展开调查。这时我才知道,奶奶的死原来跟侵华日军有关。多年的悲伤之情终化作一种力量,我决定为逝去的奶奶讨个公道。2001年,我加入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诉讼者原告团,前后五次自费远赴日本,在日本的法庭上控诉侵华日军的罪行。
然而,被告日本政府代表很傲慢地不开口。这让我们感到很愤怒。在原告团的努力下,控诉曾取得过阶段性胜利,东京地方法院大法官认定,日本声名狼藉的“731”等细菌部队确实在日本军部的命令下使用过生化武器,但是法官却拒绝了原告的赔偿要求,日本政府也没有道歉。对于这个结果,我很不满意。我们应该向他们讨个公道,赔偿是次要的,关键是要他们政府向我们这些受害者赔礼谢罪。
如今,我已经是个76岁的老人了,很难再远赴日本追讨说法。但,在有生之年,我会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希望能为奶奶等来一个公道,告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商报记者林晓燕笔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