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30年来的商业奇迹显然是当地政府、义乌商人几十年坚持不懈做一件事的结果,而这一条恰恰是其他地方难以模仿的。
每天3000个集装箱把50多万种货物运往世界200多个国家；大街上1万多名不同肤色的常驻外商在游走，这里就是义乌，浙江中部内陆的一个县级市。改革开放30年来，这里演绎了中国最大小商品“世界超市”的奇迹。
义博会与义乌指数
2008年10月21日，中国义乌国际小商品博览会(以下简称义博会)在义乌市刚刚落成的梅湖会展中心召开。本届义博会打出了一个更为国际的口号——“全球采购、义乌风向”。距离1995年的首届义博会，这一次已是第14届。现在的义博会已成为广交会、华交会后的全国第三大贸易类商会。
在义博会开幕现场，义乌市市长何美华宣布，此次义博会主展馆有来自30个国家(地区)以及国内25个省市的2500多家企业参展，并专门设立国际展位4500个，展览面积10万平方米。
据何美华介绍，目前，由商务部主持编制的“义乌?中国小商品指数”定期向全球发布。“这一指数已经成为全球小商品生产贸易变动的风向标。”
义乌市市委副书记、义博会组委会办公室主任陈秀仙认为，义乌最大的优势就是集聚效应，义博会则是把这种集聚效应发挥到了它的最大值。
来参加此次义博会的澄海玩具经营商王海亭告诉记者，2003年第一次来义乌参加义博会后，对义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之前他在北京、上海、武汉等全国各大城市的市场上设的都有摊位，疲于奔命。
“我现在已经在义乌市场设立了产品总代理。每个月回澄海的厂里一、两次就行了。”王海亭说，他现在每天只需要在义乌商贸城自己几十平方米的展厅里坐等客商上门。
和他的经历几乎一样，澄海当地的许多玩具生产商都是通过来参加义博会后认识到义乌这里的巨大市场能量，并开始进入义乌市场经营。
广东澄海是全国知名的玩具生产基地。2001年前，义乌的澄海玩具经营摊店只有10多家，现在已有近200多家。
作为一个口耳相传的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世界超市”。截至目前，整个义乌现有市场经营面积400万平方米，经营商位6.2万个。有16个大类，4202个种类，33217个细类，170万种单品，辐射全世界215个国家和地区。市场成交额连续17年，位居全国各大专业市场之首。
在义乌市的雪松路上，每天都有绵延数公里长等候夜晚进城拉货的集装箱车队排成的长龙。
《2006年义乌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早在2006年，义乌市集贸市场成交额已突破400亿元，达到415亿元，增长7.6%，其中，中国小商品城[行情、资料、新闻、论坛]成交额315亿元，增长9.2%。成交额连续16年位居全国日用品批发市场之首。
在当年，义乌会展业也增势迅猛。全年共举办各类专业展会32个，展览成交额130.4亿元，增长30%，其中，2006年义博会交易额94.5亿元，比上届增长16.7%。正是上述数字让义乌确立了中国小商品市场在全球小商品批发行业的龙头和信息中心地位，由商务部编制的“义乌?中国小商品指数”也开始正式对全球发布。
在由联合国、世界银行以及摩根士丹利联合发布的《震惊世界的中国数字》的专题报告中，曾经这样描述：“义乌市距上海300公里，是全球最大的日用消费品批发市场。外国买主都到那里订货。”
而这一切义乌奇迹，在三十年前，仅仅是从“鸡毛换糖”开始的。
根据《义乌县志》的记载：1979年初，来自当地廿三里、福田两个乡镇的10多副“挑糖担”开始在义乌稠城镇县前街歇担设摊，出售一些针头线脑、各色钮扣、小玩具等小百货及板刷、鸡毛帚等家庭副业产品，获利尚丰。仅半年时间，增至100多户；1982年上半年，市场由北门街移至湖清门街，继而向新马路北段延伸；摊位也由1980年的124个增至320个。经营方式转为以批发为主。
1982年9月，义乌县政府决定正式开放小商品市场，来场设摊经营和交易者日增，1983年摊位由1982年705个增至1027个。
湖北省浙江企业联合会秘书长吴元龙在熙熙攘攘的义博会开幕现场对《小康?财智》记者感慨，就辐射能力来说，武汉的汉正街、郑州等老牌的商贸集散地现在都远远落在了义乌的后面。“武汉虽然是一个中部的中心城市，但缺少的是义乌的集聚、集群能力；而比较起来，就交通位置来说，义乌并没有先天优势。”
吴元龙表示，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当地政府的意识与作为问题。
义乌崛起的原因
上海财经大学国际工商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何建民在接受《小康?财智》记者采访时认为，“义乌人较早地抓住了先机。这就是为什么历史选择了义乌而不是其他城市的原因。”
“小商品是大家过去都忽视、不屑于做的。但义乌人却把这个小商品做成了大市场。最终把义乌变成了一个交易集散地。”何建民认为，正是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义乌使自己的小商品交易模式规模化，并形成产业链系统。比如义乌的前店后厂模式。
“从他们的交通、外界形象、摊位设置，乃至公检法的服务水平，看似没有资源，但其组织资源、渠道资源本身就是领先的。”何建民说。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区域与城市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陈建军向《小康?财智》记者分析，历史的机缘也值得深思。很长一段历史时期，由于没有如同浙北、浙东南地区那样的石油化工、制造业、服装纺织业。在当时的产业背景下，义乌只能依靠从事一些劳动密集型、低技术的小商品产业来起步。正是这些生活杂品的摆摊设点，以商养市，让义乌有了今天的地位。
陈建军认为，义乌的兴起，其实还应该把其放在一个浙江发展，乃至长三角发展的大背景中。对于这一点，在义乌经商多年的金华温州商会会长、义乌文商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姜永忠深有体会。
姜永忠在接受《小康?财智》记者采访时说，义乌作为浙江中部的一个城市，恰巧连接杭州、温州，处在浙江南北的交汇点上。“背后支撑义乌的是整个浙江发达的制造业和商业氛围。”
据了解，目前浙江总产值在10亿元以上的制造产业集群有近150个。这些产业给义乌提供了强大的生产保证，而义乌也为这些产业集群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国际性的平台。
吴元龙称，武汉的汉正街其背后并没有一个整个湖北庞大制造业做支撑。他们自身商贸依靠的都是广东、浙江的制造业。这一系列因素造成了其他传统商贸集散地与义乌发展上的距离。
事实上，早在80年代中期，义乌小商品市场已经开始逐渐为人所知，并开始声名远扬。中央电视台、各省级电视台都作过录像播放；《人民日报》、《文汇报》、《浙江日报》等媒体也都先后作过专题报道。
据《义乌县志》1985年l至6月份统计：慕名前来参观考察的有106个单位，计3086人次；包括中共中央委员4人，农牧渔业部16人，人民大学6人，中国农科院2人。以省区分，有江西836人，安徽268人，甘肃72人，宁夏14人，福建8人，四川34人，陕西32人，吉林8人，上海市58人。
但是，并没有外人在三十年里能“偷取”到义乌人的真经。
济南温州商会会长、海那集团总经理夏三忠在接受《小康?财智》记者采访时认为，“义乌的成功和当地商人、历届地方政府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干一件事是分不开的。”
“除了抓住了改革开放的发展机遇外，义乌当地人鸡毛换糖的创业精神，以及一届又一届政府对这一市场长期坚持地推动与培育等因素都是义乌成功的原因。”夏三忠说。
他给记者举了个例子，做拉链是温州人最早走在前列的。但最后温州人的热情消退后，义乌人还在接着干。最后，发展到温州那些做拉链的产业都迁到了义乌。
夏三忠认为，义乌从单纯商贸发展到工贸产业链，加工与制造相配套，这一模式不是内地一些城市立马就能学到的。这背后还有当地政府在这个过程中的政策创新，以及几十年坚持不懈支持小商品市场的决心。“毕竟，日用品商贸比起制造业来说，起步阶段，在创造GDP增长上是不能带来太多政绩的。”
“政府在这个过程中重视的更多的是社会效益而不是经济效益。比如义乌政府在相对便宜的租金基础上对炒摊位的价格控制。如果放开炒的话价格可以高十几倍。”姜永忠说，“政府看重的是老客户的稳定，新客户的进入。”
陈建军称，在义乌的发展中，地方政府如何达到与民营企业契合也做的比较好。“当地政府搞基本建设，制定规则，然后放手让民间企业来自行资源配合。没有政府扶持不行；政府扶持完了，没有民间人才也不行。两者缺一不可。”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城市与区域经济研究所所长高汝熹教授告诉《小康?财智》记者，这中间，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长期的商业文化观念和企业家的力量。“义乌是典型的七三二水一分田。人必须往外走，客观上他们的开放意识、商贸传统比较强。郑州这些老牌商贸城市缺少的是企业家资源、共同气质的企业家群体。”
浙江省江西商会常务副会长、浙江祈福工艺品有限公司董事长王真在接受《小康?财智》记者采访时指出，义乌的成功在于义乌人的永不自满、永不满足。
每年，义乌市政府除了搭建义博会等会展平台外，还积极去世界各地招商。各个商家也不断地去参加广交会等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各种国际商贸展会。仅仅在王真麾下的浙江祈福工艺品有限公司，就有几十名营销人员在专门网络营销等全球电子商务业务。
在王真看来，义乌人永远没有淡季的概念。参展、研发，再去参展；巩固了老客户，还有新客户可以不断挖掘。
义乌的下一步
不可否认，在义博会红红火火，暖洋洋的展厅之外，依然充满着世界经济衰退的寒意。作为全球小商品生产贸易变动的晴雨表，义乌显然无法回避这场经济大风暴。
姜永忠透露，国际经济风波以后，确实对义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本地的一些生产企业曾出现资金链问题而倒闭。国际出口型的一些经营企业也受到一定冲击。“去年11月份的时候，毛毯出口销量非常好，今年有明显下滑。”
就在此前，在义乌，温州商会专门组织了一场近400家温州商户参加的大会来商量对策。
王真也坦陈，国内外的经济形势对义乌的企业有相当的影响。“目前我们的目标是今年先求稳定，再求发展。在成本上开源节流。”
记者了解到，义乌市政府也出台了一些扶持举措。除了加大小额贷款投放之外，对于在秋季去国外参展的商户，每家补贴2万元来进行鼓励。
姜永忠说，在危机中还是有机遇存在的。“义乌的日用小商品都是生活必需品，而且物美价廉。过去可能买高档消费品的客户群在目前的经济环境下就能够被吸引过来。这也恰恰又反映出义乌市场的优势。”
目前，在国际贸易方面，义乌商贸已经在对市场进行调整。过去针对欧美市场的已经在向中东、非洲市场转型。除此之外，也在大力鼓励经营户响应中央拉动内需的要求。
姜永忠认为，过去仅就温州商户来讲，商贸出口占60%、内销占40%。目前商会正在和外地别的市场合作。“要进一步深入国内，毕竟国内还有一个10亿人的大市场。”
据了解，由于下半年原材料价格的回落，义乌市场生产企业成本上涨的局面已得到了缓解，部分化解了义乌市场成本的压力。根据义乌指数编制办公室提供的数据，9月份，市场周边银行资金、现金流量环比增幅分别达14.46%、15.40%。信心指数环比上涨2.15%。
姜永忠称，随着下半年国际市场消费需求的增旺，外贸需求在圣诞节的刺激下，以及中东国家十月开斋，义乌市场出口优势行业对后市行情应该是充满信心的。
陈建军分析，从长远来讲，义乌面临着一个转型的问题。义乌日用小商品的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趋势是转向内地。
在他看来，义乌的未来发展方向有两种：一种是生产基地、制造环节转向内地中西部，义乌继续作为商业网络的终端。“作为三十年历史积淀的商业窗口，继续在这里销售，保持义乌产业链、物流体系的畅通。”
第二种方向就是，小商品、日用杂品的销售也转移出去。“把机械设备等其他产业的中心挪移过来。当然，这个过程还需要时日。”陈建军说。
在义乌自己的时间表上，安排显然是紧锣密鼓，充实、密集而有序。在义博会结束后，10月31日，第四届中国水晶及玻璃制品博览会和中国义乌(国际)森林产品博览会召开；11月18日，第二届中国(义乌)国际织带及服装机械展览会召开；2009年4月28日，中国义乌文化产业交易博览会也将召开……
这些还仅仅是人们目光所能及的。
记者：范颖华
刊于2008年11月20日《小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