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8点半，周云霞都会准时打开店门。即便在之前最不景气时，这位瀚隆钟表店的女老板也都是每天开门营业。不同的是，如今她脸上洋溢着更多的笑容。近来，各种订单愈加多起来，使得她天天忙着谈价、催货。
在浙江义乌小商品城里，像瀚隆一样的店铺有6.2万个，向全球售卖170多万种商品。在全球金融危机中，这些店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伴随着各种痛苦，周云霞们挺了过来，并很快焕发新的活力。现在，商城逐渐恢复了从前的繁荣。各种肤色的客商重新云集在这块土地上，周云霞们则开始了新的盈利之路。
“在义乌小商品城发展的历史上，每一次危机都是脱胎换骨的时候，都让我们更加坚强。”义乌市副市长季金甫说，虽然寒流袭来时，大家都不免瑟瑟发抖，但义乌却努力借势而为，不仅要生存下来，而且要发展、向前走。
稳住阵脚谋求对策
2009年年初，周云霞几乎要将店铺盘给别人。虽然她搞不懂什么是次贷，也从未弄清雷曼兄弟是干什么的，但是她知道世界乱了套，自己也跟着遭了殃。
那个时候，她一整天都见不到几个看货的客户。那些曾经常在她眼前出现的老外突然都没有了，整个小商品城静得可怕。这是做钟表生意多年的周云霞从没遇到过的。“非常难过！没有新的订单，有的连货款都收不回来。”她心里很慌，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慌的何止周云霞。随着雷曼兄弟的破产，人们终于认识到，此前的不祥迹象是一场暴风骤雨的前奏。一个个大企业陷入泥潭，被迫清盘或被政府接管。全球各地楼市、股市受重挫，资产价格一落千丈，连石油也从历史高位跌破每桶40美元。
据义乌经济发展局局长贾贵南介绍，早在2008年3月，当地就有一家大型企业因资金链断裂而关门。此后，越来越多的企业纷纷倒闭。接下来，形势的发展超出很多人的意料。客户人间蒸发，订单直线下滑，流动资金链紧绷，债主的电话不断，忧愁、迷惘写在义乌商人的脸上。
痛定思痛，在危机面前，义乌市先稳住自己的阵脚，开始谋求应对之策。义乌市委、市政府的看法是，坐拥愁城，不如走出去；走出去，也许就是另一番天地。“我们想，西方不亮东方亮，欧美人的腰包瘪了，还有亚非拉市场的，还有庞大的国内市场。”季金甫说，义乌要学温州，把“坐商”变成“行商”，动起来就有活路、有希望。
2009年6月11日下午，两架满载义博会迪拜展参展客商的包机从义乌机场飞往阿联酋迪拜市。143家参展企业的300多名客商用境外办展拉开“义乌市场万里行”的序幕。这是义乌第一个海外展会。展会上，中国义乌的200个展位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展品涉及日用百货、工艺品、饰品、服饰、文具、五金等多个行业，大受欢迎。
当时迪拜还没有爆发债务危机。作为海湾重要港口和贸易中心，它与义乌市场贸易一直往来密切，也是义乌市场出口的重要通道之一，辐射整个中东、北非甚至俄罗斯市场。
对于走出去，企业也很积极。“与外商打交道对我们来说意义是非常重大的，企业能在逆境下出境，也是增加企业信心的好时期。”参展的义乌长缨体育用品有限公司负责人徐伟说。
除了国际市场，义乌还进一步开拓国内市场。从江苏的南通到四川的成都，义乌市场、义乌小商品在当地都形成了“冲击波”。几个月后，南通的1000余户采购商就赶到义乌国际商贸城，为他们将在南通尚美家国际小商品城开业的新店寻找供货商。
一些企业也积极主动寻求商机。周云霞便积极参加广交会、义博会，推销自己的产品。“钟表行业竞争太激烈了，替代品又多，手机、电脑都可以看时间。我们必须弄出新花样，提高它的装饰功能。否则，光靠降低价格，即使没有经济危机恐怕早晚也得关门。”
对于那些陷入困境的企业，义乌市政府则成立帮扶办进行紧急抢救。“帮扶办就是企业的‘急诊室’。”贾贵南说，“帮扶办”的全称是帮扶企业稳定健康发展办公室，由经发局、银监办、国资公司等十多个部门组成，主要是帮企业筹措救命的资金和处理即时难题。1年下来，帮扶办通过转贷和担保等形式，帮企业筹措了近30亿元资金，救活了100多家骨干企业。
走出困境提前复苏
据“中国义乌小商品指数”信息系统监测，2009年10月景气指数为1069.71点，环比上涨3.97点，同比上涨12.09点。此次上涨还创造了一个义乌指数记录：从2006年发布以来，首次出现了五连阳。
实际上，在更早的时候，义乌通过内外挖潜、多方拓展等办法，已经使经济站稳了脚跟。在2009年一季度经济形势分析会上，义乌市就作了如下描述：“近段时间，随着天气日趋变暖，陆续发布的一季度经济数据也给我们吹来阵阵暖风。”
2009年第一季度，全球股市仍在惊恐中徘徊，各国央行正忙着向经济体大量输血，美国房地产还在“跌跌不休”，英国工人则在为抢饭碗的外国人而烦恼。经济学家预言全球经济要走出个“L”型，较长时间的衰退似乎难以避免。“覆巢之下无完卵”，据此推断，义乌想必不会好到哪儿去。
然而，一组数据成了义乌经济复苏最有力的证明：2009年2月日均出口集装箱还只有609.3标箱，3月第一周日均达到1222.7标箱、第二周日均1787.2标箱、第三周日均2043.7标箱、第四周日均2027标箱，4月第一周日均达到2116.4标箱、第二周2284.6标箱。市场景气指数环比上升5.12%，市场周边银行资金流入量和现金流入量环比分别上升32.8%和44.7%；一季度入境外商达到57766人，同比增长了25%。
义乌市领导判断：“如果这些指标能够持续增长，不出现下行反复，就必然会带动各项指标全线飘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判断，义乌迎来了走出困境的曙光。”事实证明，义乌实现了提前复苏。
与此同时，企业家的信心也慢慢恢复。2009年3月，义乌市三鼎集团投资26亿元搞了个年产12万吨的差别化锦纶长丝项目。该集团董事长说：“当前是最佳时机，有政府的支持和优惠，建设成本正低，专业人才又好找，产品预期也不错，此时不投更待何时？”浪莎袜业则花了3500万欧元购置了智能化设备。
2009年10月21日，第15届中国义乌国际小商品博览会开幕。博览会迎来了一批特别的客人—美国议员友好访华团一行十余人。面对展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团员们赞不绝口。“虽然世界经济受金融危机影响，一度出现萎缩，但中国以独特的方式，向世界展示了经济的向前发展。”访华团团长、纽约州第51选区州众议员奥迪兹说。
抓住机遇转型升级
恢复绝不是重复。中国经济在走过了漫长的道路后，转型升级的渴望愈加强烈。在义乌，这种渴望不仅仅是外在的理性呼唤，也是内在的发展需要。2009年3月，义乌市就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经济转型升级大会”，1000多家骨干企业的代表参加。
会上，义乌市的领导说，真正的威胁来自危机后新一轮经济“起跑的竞赛”。有的企业在危机中“强身健体、扩张份额、蓄势待发”，而有的企业却抱着一个“等”的心态，等待形势变好，那就有可能进一步拉开差距。对企业而言“危机中有大机遇、危机过后有大洗牌、危机后也许还有更大的危机”，只有主动应对，才能抓住“危机后的大机遇”。
东方之星总经理邓超群对中国制造升级的愿望十分迫切。东方之星是义乌市最大的国际贸易服务商，其创始人靠向中东地区售卖饰品获得第一桶金。如今，东方之星的主业转型为“导购＋物流＋支付平台”的贸易服务模式。
整体而言，虽然义乌小商品已经遍及全球215个国家和地区，靠着价格优势所向披靡，然而始终处于中低端的位置。“随着经济的发展，这种情况使自身压力很大，也难以长期持续。”邓超群说，如果长此以往，中国制造将失去竞争力。
英国劳胜多德公关公司的一项最新调查显示，45%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制造的产品质量不如英国产品，是持相反意见者(占14%)的三倍多。现在，对不少西方人来说，“中国制造”仍然是廉价低质产品的代名词。
“从推动产业升级、企业转型上，经济危机甚至是有好处的。”季金甫说，生意好做时，大家都赚钱，谁还有动力去想别的，日子难过了，大家都会动脑筋，想想新主意。
作为中国饰品行业领袖企业的“掌门人”，新光集团董事长周晓光意识到老路越走越窄。她采用一个办法：并购。“以前广东那边有很多饰品企业为欧美品牌做代工，有些产品的研发和工艺有优势。于是我们就在广东控股了3家企业，通过相互间紧密的互补合作，使得新光的研发实力和工艺水平迅速增强。”
此外，通过与国外知名企业实行股份交叉合作、控股国内企业和招募国内外行业精英，新光集团的实力不断增强，确立了以强大的研发能力、先进的生产工艺和完备的销售网络为核心的竞争优势。
“如果没有这次金融危机，我们很难建立这些新的销售渠道和经营模式，多年以来想做的事情，竟因这场危机而实现了。”周晓光说。
中国青年报2010.1.3
作者：董伟 董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