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凌厉的曹保平拍了一部青春片,这事听上去挺有趣,但看完《狗十三》忽然懂得,这是一部很曹保平的青春片。故事的讲述很平淡,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庭里,处于青春叛逆期的13岁少女李玩尖锐敏感,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离异的父亲组成新家并有了一个男孩。一次课外作业的冲突后,不懂怎么爱孩子、感慨自己不能陪伴的父亲送给女儿一只宠物狗寄托情感与忧愁,但随着狗的丢失,暗潮涌动的青春开始澎湃起来。
你在小时候是怎样的?就像李玩给狗狗取名爱因斯坦的时候;就像她口是心非说着不喜欢狗狗,却抱着它睡觉的时候;就像她整夜整夜找狗,想要疯狂敲开每一扇门的时候。
你是什么时候长大的?是李玩接受这只爱因斯坦是那只爱因斯坦的时候;是父亲带着李玩去流浪狗收容所找狗,却发现狗早已绝食而死,她不再嚎啕大哭的时候;是大人们“贴心”地为李玩点了一份狗肉,她犹豫后把狗肉放进嘴里大口咀嚼的时候;是李玩和表姐在路上遇到了丢失的爱因斯坦,当表姐认出爱因斯坦,李玩却轻声对狗的主人说“对不起,我们认错了”,躲进小巷一个人哭到不能抑制的时候……
李玩丢掉的不只是一只狗,而是她的整个青春期。看着看着,我忽然眼泪在眼眶打转,说不清是哪一幕,但总有一刻碰到了我的心。与充满荷尔蒙气息的青春片不同,《狗十三》里的一切都那么普通,就如同曾经普通的我们,而这样普通的一切,才是曾经属于我们每个人的青春录像。
奶奶家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装修风格的筒子楼,家里有教养方式粗暴的父亲、不问缘由始终溺爱的奶奶、沉默少言但爱炸毛的爷爷、优秀聪明的漂亮表姐、只知成绩不问内心的老师……曹保平用极具生活化的方式,不加修饰地直面故事本身。因为真实,所以感动。我们因此触到了记忆深处的一角,那些我们经历过、模糊了的童年,我们遭遇过的“爱的暴力”和成长过程中的不平等。
原来,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曹保平的青春片比谈情说爱的青春片更真实:当我有共鸣的时候,这些曾经的孤单、无助与成熟之后的沉默世故让我心酸;当我没有共鸣时,我也感谢自己有多幸运,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幸福家庭。
电影的最后,一曲《再回首》响起,父亲在歌声中嚎啕大哭,想要捂住李玩的眼睛,而她却轻松地说:“爸爸,要不要我给你点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李玩与父亲就此和解,她也真的长大,懂得了生活的无奈与艰辛;而看懂这些的我们,也终于告别了青春。
《狗十三》是勇敢的。曹保平将教育、家庭、成长中诸多沉重问题层层剥开,将矛盾和思考抛向市场和观众,将看似美好的青春议题打破塑造成一个复杂残酷的故事。我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这些或痛苦或无奈的成长过程,当我们也近而立之年,需要承担起为人父为人母的责任时,这样的思考和回首很及时。
正如曹保平在接受采访时谈及拍摄《狗十三》的初衷时所说的:“没人注意到我们在什么时候忽然长大,一切就好像自然地发生了,但那一天的到来其实挺残酷,我想让大家回头看看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