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方便读者阅读,本文以受访者为第一人称商报记者应悦笔录整理)
我叫王晋华,崇山村人,出生于1937年。过去,我们崇山是个大村,交通便利,农业发达,村民们过着安稳的日子。可是1942年,日本人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日本人很谨慎,他们先派几个人偷偷地来观察我们村的情况。过了几天,我堂兄就看到有飞机飞过,而且飞得很低。大约过了一个礼拜,大家就发现,村里的老鼠都从阴沟里爬出来了,很多都往有水的地方钻。接着就是成片的死老鼠,鼠毛都竖起来。没过几天,我们的村民陆续开始发病,他们发高烧、口干、淋巴肿大,有的甚至全身发紫,真的很痛苦。那时候,整个村里都阴云密布的,一天要死20多个人,短短两个月就死了400多人。日本人还烧了我们的房子,有530多间。这次细菌战,是我们崇山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灾难。
在这次灾难中,受苦难的13个妇女,其中一个是18岁的吴小奶,我叫她表嫂。她是被日本佬以治病为名骗到林山寺的,结果日本人将她活活挖出心肺,用来搞人体实验。这么一个年轻的媳妇就这样被夺去了生命。还有我们崇山村45岁的吴翠兰,她被日本人砍掉一只脚。还有50多岁的赵六妹,被砍了一只手。我们全村有23户全家死绝了。我伯伯家就是其中一户。
我伯伯王徳福当年42岁,原来是在义乌火车站当搬运工人,身体非常强壮,几百斤的大肉猪都能翻得动。但是他感染鼠疫后,发烧,淋巴肿大,3天就死了。随后,我40岁的伯母吴仙荷和7岁的堂兄王晋荣也相继感染,前后5天,一家三口人全死了。
我叔叔王樟高当年36岁,亲眼看到他哥嫂和侄子三人死的情景,心里非常害怕。他怕自己也得上这种病,就逃了出去。一直逃到离我们村6里路左右的塔下洲村。当时我爷爷在塔下洲当做酒师傅。我叔叔逃到那里想叫我爷爷请个医生为家里人看看病。我爷爷就对我叔叔说:“儿子,你不能到这里来,塔下洲知道崇山村发生瘟疫,到这里来呢大家都有看法的,就怕会传染到这里。”于是我爷爷就让叔叔住到塔下洲村旁边的一个关帝庙,再叫医生来看看。结果医生叫来一看,确确实实得上了这种病,也没办法医,病情就越来越严重了,最后全身发紫,死在关帝庙里。他死了之后,这个病传到了塔下洲,塔下洲死了103人。
1942年11月18日,村里来了一大群日本人,他们的军官骑着马,背着大刀,士兵带着防毒面具。他们包围了整个崇山村,所有路口都看守起来,不准我们老百姓进出。还把我们村的男女老少都赶到后山背,然后烧我们的房子。9点钟开始,整个崇山村9个起火点一起着火。我的堂哥王荣森和他的邻居王荣其,看到家里屋子起火了,就偷偷拿着水桶去救火,结果被日本人发现了。日本人一枪就打过来,非常准,我堂哥王荣森手上中了一枪,王荣其大腿上被打中一枪。那天,我们崇山村一共被烧了531间房子。
1994年,我们崇山村在外地工作的老干部王焕斌同志,加上我们(两个行政村)村长王国强和吴利琴三人自发向北京的日本大使馆诉讼(递交了诉状)。后来《人民日报》报道了这个事情,一些日本人看了这个报道后知道了崇山有这样的情况,当年就组织了十多人到我们这里来调查。通过几年调查之后,确定了崇山当年死了那么多人是由日本鼠疫病造成的。当时日本的律师和帮我们的人一起组织了一个民间诉讼团,我和王选、王锦悌等同志在1997年8月11日向日本提出诉讼请求,我们向日本地方法院民事厅提交了诉讼材料。这之后,我还在2001年、2005年先后三次去过日本参加诉讼。
在日本名古屋的时候,我去做演讲,演讲结束以后有个名古屋的中学老师送我一张他父亲的照片,他说他父亲曾经参加过侵华战争,就是专门搞这个细菌的,他父亲告诉他,他在中国犯了这么大的罪行,应该去和中国人道歉。但他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怕是没机会(道歉)了,让儿子有机会一定要代替他向中国所有老百姓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