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多年以前，最先听到“义乌”这个享誉世界的中国城市，是从美国主流社会的白人口中。他们有犹太人与意大利人，均是早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即到那里去寻求商机的人。他们均称义乌价廉物美，是小商品交易批发集散地。也因这些商人眼光犀利、拔得先机，把批发回来的货品，带回美国销售换成大量美金，到了2000年，这些人都已成为富裕的代名词。(其实作为华人，听到这些人叙述过程，多少有点心酸。)
后来，逐渐了解，义乌从地理环境上，并无太多矿产或得天独厚的外在条件，那到底是什么成就了义乌呢?这一直都是我们内心深处的迷惑。作为台湾高雄人，多少了解温州人，70年代温州渔民与高雄渔船早已在海上交易“以物换物”，而我们也早已熟知一二。一直到了近半个月修了《鸡毛飞上天》的课，我们才心领神会。不离不弃的心，是成就义乌人的内在因素，他们知道不拼就只有穷到底。
这也使我们回溯记忆起80年代的法拉盛。当年美国终止“美台协防条约”改以“台湾关系法”取代，美军顾问团撤迁，美台正式断交，一股台湾移民潮，使讲国语(普通话)的族群，向有7号地铁便利的法拉盛集中。记得当年法拉盛街头只有一家超市叫“大道”，一家日本料理店叫SAGA。最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当年我们最大的娱乐，就是每周六，看2个小时华语“世界电视”的节目。华人在当地的孤寂奋斗，不是没有饭吃，而是精神生活贫瘠，世界电视就成了唯一的安慰。没有身历其境的人，很难凭想象或从计算机、书本上去诉说历史。当年偶尔给故乡的亲友打电话，“长话短说、国际长途太贵”是唯一的共鸣。
租房子常受房东约束，促使早期移民一步一个脚印的从主流社会人士手中，买下商店、住家、空地等。法拉盛的繁荣，离不开90年代与2000年大量涌入的华人的共同努力。它从来不是州、市政府规划的方向，更不是主流人士可以预见的。华人从点、线到面展现强劲的生命力，来自两岸三地的华人，不分彼此，在语言、文化、生活习惯的基础上，携手同心，共存共荣。
今天的法拉盛，没有人会愿意再从政客与政党口中，用一些“莫名奇妙”的政治语言，去撕裂华人之情感。任何人、任何事群众有目共睹，好多共通的事，大家都积极参与，混水摸鱼的人与事，在舞台上的戏码逐渐式微。努力各自做生意，精明、有知慧、有谋略的华人愈来愈多。大家认识到求同存异、社区团结，共同开展触动感情的益群活动，方能创造族群的尊严，不会被他人欺辱，更不会被自己打败。
鸡毛飞上天
本该以一个月修完的功课《鸡毛飞上天》，从一进入就使我们非常聚精会神地去看每一集的过程，54集竟不到20天修完，令人回味无穷。对一个不在那个地方生活成长的人而言，看了此片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改革开放”之后，短短三十多年能有今天傲人的成绩。我们认为“鸡毛换糖”不只是义乌的灵魂，它其实是现在中国崛起的一个缩影，它有血性、有感情、有民族的定义。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义乌人仍能保有难能可贵的“纯朴”，使城市在量变的过程中，“质变”也朝着好的方向行进，可喜可贺!
中国古代有一著作叫“抱朴子”，后来被作为道教经典，全书二十卷，每卷一篇，皆有题目。其中“抱朴子外篇”则主要谈论社会上的事情，先儒后道的思想和发展轨迹，论人间得失，讥刺世俗，讲治民之法；评世事诤否，主张藏器待时，爱民节欲，独掌权柄；论超俗出世。(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各地都在观望，小县义乌若没有“谢书记”的高瞻远瞩，加上从北京大学毕业回故乡效命的“邱英杰”主任，不可能成就义乌。为了故乡，邱主任失去了家庭幸福，甚至把命献给了义乌，倘若不是后来他的宝贝女儿有好归宿，我们会说“老天无眼”。)
邱英杰主任最叫我们钦佩的，不是他与男主角陈江河在火车上邂逅，两人相约三年后回到义乌去发展，且他的循循诱导直接、间接的使陈江河体内的“经商细胞”能发酵，而是带着病体的他毅然冒死砍断义乌成为“仿冒商品”代名词的决心。邱英杰在义乌仍不富裕时，极力阻止陈江河夫妇走入歧途，当着所有掉着眼泪呐喊乡亲的面，用一把火把义乌人仿冒的劣根彻底摧毁，才能使今天的义乌走入世界之巅。
给陈江河生命的人是义乌的草根瑰宝，他就是陈金水，老先生在他生前，除了有一阵子想把独女嫁给陈江河算是“私心”，几乎终其一生都奉献给义乌，为了村民。他的正直、克己为人的精神，令人肃然起敬。他的“一分钱与一毛钱”的理论，不只是让人体会到“脚踏实地”经商的重要性，也总算使我们明白了，这二十多年来，为什么温州人的超市在法拉盛能取代台湾人。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们总是自以为是朝高深复杂的理论去思考，反而让思路变得更艰难，如果能化繁为简，那真的只是“一分钱”的差别，商人必须愿赌服输。
贫家的生活太苦闷，吃苦耐劳之余，仍能活化自己的细胞，真的需要定时定候“深省”。任何情况下，维护初心与厚道，别把他人踩在脚下，都是不把自己愉悦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美德。当义乌和中国各地一样，陷在三角债拖欠的泥淖中，陈江河和妻子骆玉珠一家三人卖掉所有家当，把钱送到厂商处让大家解困过年，他们自己却在寒冷的草地上生野火、吃汤圆过年，这是奠定他们日后能在义乌出人头地的基石。(我们不能说傻人有傻福，但愿说“忠厚”之人必有后福，商人也不例外。)
女主角骆玉珠的坚强，足以代表近代华人妇女并引以为范，她对陈江河执着的情感，远比她灵活经商的本能更可贵。命运多舛的骆玉珠，永远不向恶运低头，甚至最后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去换回陈江河，绝对是空前的勇敢，尤其是他们二人在经营上起了很大的矛盾之时，她的情感与爱，使她抛掉了许多杂念，用命证明了“爱情”的价值。在观看剧集时，这段让我们久久不能释怀，沉思在“问世间情为何物”的意境中。
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义乌人文精神的可贵，他们勇于开创自己的前程，大胆挑战逆境来产生生活智慧。是老天爷的眷顾吗?不是!是他们不受命运困苦摆布、低头认输的本性，还有他们根深蒂固对故乡的情怀。我们没有去过义乌，只是从地理环境上，真的看不到有何得天独厚的外在因素，也就是看不到硬件基石，只能从软件上去感受“义乌精神”的可贵。不过站在海外，我们真的希望义乌人能继续不忘初心、珍惜自己的灵魂。
从义乌开始对外发展之初，我们也看到了政府部门的一些配套措施还未完善，不过当时中国也刚走向世界，不论在外交、经济、金融及人才等方面都有待完善。从事贸易的个体先进，只能在英文沟通能力有限的条件下走出去，想方设法创造奇迹。在《鸡毛飞上天》的戏里，除了邱岩(邱英杰之女)是既懂外语又懂经商之外，会说外语的在经商事务上，都只能听老板的指挥。也就是陈江河与骆玉珠除了不会说外语，二人的头脑到了国外仍非常好使。
回到电视剧本身，此片男女主角张译与殷桃均获得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男女主角，真的是一点也不夸张。这二人都不属于俊男美女范，但是两人的内心戏，却把义乌人潜在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鸡毛飞上天》没有获得最佳电视剧奖，也没遗憾，因为结局收得有点草率。
久居于海外，特别是在美国，这两年对“一带一路”的诠释，一直都是一知半解。如果不是有幸在法拉盛，有缘接待义乌市委书记盛秋平先生，也许粗浅的我，将无缘修《鸡毛飞上天》的课，也幸亏有缘看完本片，才真正有了“一带一路”的概念。这位正值壮年的义乌市委书记，一心一意筹划义乌未来的蓝图。盛秋平曾留学美国(新泽西)一年的经历，将会有助于他的施政，有益于义乌未来的发展。
纽约的华人情
二十年不算短的岁月，我们一直朝“益群”的方向前进，因为了解华人在各自所属领域打拼，根本无法静心去观察整个社区的演变。总要有人能放弃对名利的追求，站在一个较高的点，客观地找到一个不偏不倚的方向。一方面能让主流社会看到华人的“价值”，进而给华人该有的“肯定与尊重”；再者是，我们不能抱着“过客”的心态，要用扎实的行动，去为下一代华人着想。
美国在金融海啸后，大力收紧银行监管，在资本市场上，中国的资金大量进入，给华人社区创造了一枝独秀的空间，也使得主流政客在经济疲乏时，喜欢到法拉盛来介绍经济状况，作为他们廖廖无几的政绩，而且形成一股热潮。我们乐于接待各级官员，还非常详尽地把华人的优点毫不保留地加以陈述，并提醒他们，各级政府并未特别优待华人，我们是靠自己努力才有现在的成果。“勤俭持家”是我们常用的代名词，感谢主流官员，都能虚心接受并给予肯定。
除了政客外，我们会点到为止。通常辖区109分局都会要求本区的新进警员拜访华商会，并由我们介绍法拉盛的华人社区。我们就会毫无保留地将华人的优缺点作简单介绍之后，再带警员们走上街头实地了解。我们通常会说的是，华人离乡背井来到美国，花了数万美金，连合法身份也没有，但为了偿还故乡欠下的钱，从第一天起就努力的工作赚钱，除了偿还欠债之外，省吃俭用存下积蓄，期盼有一天能自己经商成为小商业主。每个华人来美都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来争取福利成为社会的负担。
我们也和执法的警员说，由于小生意大都是物美价廉的“现金”生意，华人非常感谢警局的维护治安，保障了我们不成为坏人窥视掠夺的对象，我们对执法人员都有一份虔诚的恭敬之心。只是华人有“欠债”的压力，小商家为了弥补闹区租金的昂贵，有时会延伸自己可销售的范围，但看到警察来一定会还原，等你们走了以后再造次，而这也是华人唯一的缺点。(很感激的是，多年来在街上碰到曾培训过的警员执勤时，他们都会跟我说:“你的同胞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做，但他们很和善，有时还会送咖啡给我们，所以他们偶尔的违规，在我们的眼中，变得很可爱。”)
我们也会义不容辞地、耐心地为华人第二代解说，并给他们最真实的临场教育。我们通常会告诉他们:“你们的祖辈与父母，从零到一百，含辛茹苦来到美国和大家一起努力落地生根，为的是给你们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希望你们长大成人以后，能珍惜它代表华人文化的附加价值。”
唯一有点强势的说法是，我们通常会告诉第二代:“不必奢求其他族裔喜不喜欢你们，他们可以喜欢宠物，但要他们尊敬你们就像我们尊敬他们一样，因为你们也是美国人。过去我们移民美国，强烈要求自己融入主流社会，今天任何人到法拉盛来做生意，我们会反过来要求他们融入华人文化。”(我们同时也以每年农历新年游行，法拉盛一定准时出发，从来不会因为等任何一位首长而延迟，此举也得到很多人的尊重。)
(作者系美国纽约华人侨领，本文略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