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浙江义乌人来说，“鸡毛换糖”是一段无法忘记的历史。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由于人多地少、资源贫瘠，义乌人肩挑货郎担、手摇拨浪鼓，走南闯北走街串巷，用糖、草纸等廉价物品换来鸡毛，将其做成鸡毛掸子获取微利，或化作肥料改良土壤。从某种意义上说，义乌市场的形成，就是一部“鸡毛换糖”般市场交换的历史。
30多年过去了，义乌市场完成了从“鸡毛换糖”到“世界超市”的华丽蜕变——这里每年吸引着20多万名国外客商慕名前来采购，常住境外客商达1.2万名；这里为全球供应着170多万种小商品，带动了20多万家中小微企业的发展；这里还汇集了7万多商户，即使每个商铺停留3分钟，也需要一年半时间。
2011年3月，国务院正式批复《浙江省义乌市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总体方案》，义乌由此成为全国首个由国务院批准的县级市综合改革试点。这对义乌意味着什么？又将给义乌带来什么？
义乌“九问”，不做温水青蛙
在义乌采访，正值全市上下组织解放思想大讨论活动，而讨论的焦点正是拨动义乌人心弦的一个话题：新时期，“鸡毛换糖”的精神还需要吗？
从无到有，从马路地摊市场到享誉全球的国际商贸特区，几代义乌人的努力，让这个建在市场上的小城当之无愧地成为全国改革开放的18个典型之一。不过，随着国内外同类市场竞争的加剧、现代贸易方式的突飞猛进，以及国际贸易环境的复杂化，担当转型重任的义乌，又一次走到了历史的重要关口。
这是什么样的关口呢？浙江省委书记夏宝龙在义乌调研时的一席话令人深思：义乌当前正面临着怎么继续沿着改革开放道路走下去的问题，面临着小商品市场这个改革开放的产物还能不能生存下去的生死关头……
这样的发问，让新任义乌市委书记的李一飞感慨良多——“难道我们的梦想仅仅是当房东吗”、“义乌，会成为中国的底特律吗”、“义乌，拿什么吸引世界目光”、“义乌，怎样从‘打工乐土’变成‘创新天堂’”……
在全市大会上，李一飞不留情面地连抛“九问”，直指义乌当下盲目乐观、安于现状的自满情绪，并敲响了警钟：“如果我们仍然沾沾自喜于过去的成绩，津津乐道于往日的辉煌，或许我们离衰落已为期不远！”
那么，在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的背景下，义乌改革的突破点在哪里？在义乌市改革办主任施文臻看来，国家赋予了义乌在转变国际贸易发展方式上的先行先试权，这意味着义乌不仅能够在国际分工中发挥独特作用，更好地利用国际国内两种资源、两个市场，而且有利于带动区域联动、推动内外贸共同发展。
“两年多的改革实践，我们有了一些成绩，也有了一些改变，但这些成绩与变化还不足以抵御正在迅速变化的周边环境，不足以体现义乌国家级改革试点的地位。”李一飞表示，当前国家采取了更加开放、开明的政策导向，为义乌下一步的改革创新营造了良好氛围，提供了难得机遇。
“对于义乌而言，什么时候思想早解放，什么时候就能赢得发展先机；什么时候思想解放得彻底，什么时候发展步伐就会迈得更快。义乌绝不能成为温水中的青蛙！”李一飞说。
大胆探路，“市场采购”终获正名
对于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在义乌市场打拼了20多年的集海控股集团董事长张坚平“有话要说”——
“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有转型的需求，但怎么转才是关键。5年前我转做物流，是因为从商品本身获利的空间已十分有限，只能在减少流通环节上动脑筋。”
“义乌试点启动后，我又重新开始做外贸，但不是简单地卖货，而是去发现和培育新的贸易点。比如中东市场，中国商品约占三成，我们考察后认为，完全可能提高到50%。靠什么来提？只能是贸易发展方式的变革。”
张坚平的话代表了很多义乌商人的心声。义乌从来就不乏制度创新，但这些制度突破往往是单兵突进式的，目前大多已接近现行政策制度框架下的创新极限。
义乌海关关长林江对此印象深刻：海关总署早在数年前就为义乌量身定做了“旅游商品购物”监管模式和小商品归类简化政策，但过去10年义乌出口量飙升了70多倍，这一监管模式已无法适应需要。
“怎么办？必须改变‘小马拉大车’的政策不匹配现状，进行一揽子制度创新。我们认为，以‘市场采购’为核心的新型贸易方式，是义乌综改的一个重要突破口。”施文臻说。
思路决定出路。2012年8月，义乌“市场采购”贸易方式试点正式启动。一周后，义乌艮兑商品采购有限公司等3家企业获批，“商品采购”首次出现在我国企业名称和营业执照上。
“新的贸易方式带来诸多变革，比如在‘质量可控、源头可溯、责任可究’的原则下，海关对这一贸易方式采取了诸多便利化通关措施，将每批次货值报关限额从原先旅游购物贸易的5万美元提高到15万美元等。”林江举例说。
犹如多米诺骨牌，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在义乌的确立，加速了其他多项贸易便利化政策的落地。继去年底土地配套方案公布后，《义乌市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金融专项方案》于近日获批，义乌由此成为我国首个个人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符合条件的境外自然人在取得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后允许开立个人外汇结算账户。
“义乌改革试点的含金量，体现在其享有全国独创的市场采购贸易方式，担负着作为国家竞争力的一种样式来参与国际竞争。”浙江省政府党组成员、义乌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郑宇民指出，含金量不等于开采量，开采量不等于实得率，下一步在解决开采挖掘的深度、提炼技术的纯度,以及开采时限的长度方面，义乌还需深耕细作！
转型发展，“金丝鸟”要做“金凤凰”
在义乌国际商贸城五区进口商品馆，“厨房密码”的展厅并不显眼，但它却是进口馆里名气最大的一家，韩国11家最具影响力的品牌厨具汇集于此。
商铺的主人叫金健，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韩国中小企业协会的中方顾问。“过去，我是帮日韩企业采购中国的商品，现在正相反，是把日韩的品牌商品引进到国内市场。”在金健看来，义乌要想成为全球性贸易中心、实现“买全球，卖全球”的目标，必须补上“进口”与“转口”的“短板”。
“发展进口不仅是市场自身升级的需要，也是带动义乌乃至浙江外向型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途径。”李一飞表示，义乌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不仅要再在国际贸易上先行先试，更要在“综合”二字上有所作为。
在浙江中国小商品城集团股份公司总经理助理贾军花看来，义乌再创辉煌的“新奶酪”，首先来自义乌市场的转型升级。“既要注重实体市场自身提升，实现持续繁荣，更要创新商业模式，加快发展电子商务和现代物流业，建立线上线下市场融合、商品交易与货物配送一体的新型商贸流通体系”。
据统计，2012年义乌全市电子商务总交易额超过520亿元,而“淘宝”中交易超过50万笔的“金冠”店铺中，近十分之一都集中在义乌。目前，义乌国内快递日均55万单，在全国各大中城市中排名第六，而跨境快递则以日均20万单位居全国第四。
“义乌是从一个小县城迅速发展起来的200万人口城市，义乌要想吸引世界的目光，必须在提升城市国际化水平上下功夫。”李一飞指出，城市功能决定城市能级，义乌必须大力推进新型城市化建设，促进资本、技术、人才、信息等各方面高端要素集聚，形成带动区域发展的增长极，真正实现从“金丝鸟”向“金凤凰”的转变。
从“无中生有”到“无奇不有”，义乌改革才刚刚开始，未来义乌必将续写新的传奇。
刊于2013年10月16日《经济日报》
记者：顾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