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3日《浙江日报》5版
11月下旬，义乌市、浦江县签订了新一轮境内高速公路“客车免费通行”政策协议书，惠及众多车主——这是两地同城化发展的一个缩影。
义乌和浦江是地域相连、人文相亲的近邻，也是优势互补、各具特色的兄弟县市。同属浙中的两地，主城区相距不过20多公里，往来便利。2018年12月，两地党委、政府共同签署《义乌浦江战略合作意见书》，开启了一次跨县域的战略合作，提出要全力推动两地同城化发展，实现“1+1>2”的区域发展格局。去年10月，《义乌浦江深化战略合作意见书》签署，义浦同城战略升级到2.0版，这对“好邻居”的合作由此日益紧密。
6年来，两地打破常规，完成80余项合作，从浦江向义乌供应饮用水到两地高速公路免费互通，从跨县城际公交“一线一公司”到医保等588个政务服务事项跨区通办，很多合作领风气之先。
接下去，这对“好邻居”将如何携手踏上新征程？随着合作深入，“块头”更大的义乌会不会对浦江形成“虹吸”效应？围绕这些问题，记者日前前往两地探寻答案。
义乌、浦江合成图。左图：繁荣的义乌。义乌市融媒体中心供图右图：冬季的浦江通济桥水库尽展迷人风姿。该水库为义乌16万人供水。记者金思成摄
当下，融合加速推进
“这是来自浦江的水。”冬日清晨，义乌市后宅街道李祖村村民陈国荣准备烧饭，打开自家水龙头，清冽的水哗哗流淌。
这股来自13公里外、浦江县最大饮用水源保护地通济桥水库的清泉，帮义乌城西、后宅街道的16万人“解了渴”。
两地同饮一库水，得益于义浦同城合作。《义乌浦江战略合作意见书》提出，两地在七个方面开展战略合作，包括加强市域规划衔接、加快交通互联互通、推动产业融合发展、实现资源要素共享、注重生态环境共护、开展文化旅游资源合作、加强合作组织领导。
“义乌和浦江，一个是人口众多、商贸发达的市场大市，一个是人文和生态资源丰富的全国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县。两地合作，天然具有互补性。”浦江县发改局党委委员徐建文说。
6年来，同城化合作涉及两地发改、交通、自然资源、文旅等部门。在市域规划衔接方面，两地共同实施了义浦二线拓宽改造等；在产业融合发展方面，浦江主动承接义乌溢出的传统制造产业。“两地在资源要素共享方面进展明显，协议签订半年后，我们就实现向义乌每日输送3万吨左右饮用水的目标。”浦江县城乡自来水公司副总经理刘兵浩说。
“义浦同城合作的第三年，浦江县委、县政府还提出了‘融义接杭’战略，推动浦江与义乌、杭州的融合发展，促进区域内产业体系互联共建。”徐建文介绍，这进一步拓展了义乌和浦江的合作空间。
“今年来，紧扣金华十条重点产业链，市直相关部门积极推动义乌、浦江等地协同发展智能光伏及新型储能等新兴产业，形成集群布局、连片发展态势。”金华市委改革办相关负责人说，这些合作进一步带动了区域发展。
要致富，先修路。在义乌市委改革办副主任葛晋亮看来，两地同城合作带来的最大变化，莫过于交通。这几年，在义浦同城合作框架下，两地开通了城际公交，实现了高速公路免费互通。今年9月，杭温高铁正式开通，从浦江站到义乌站只要9分钟，进一步拉近了两地群众的心理距离。
“现在高铁通了，浦江到义乌城区还有城际公交，我们老年人去义乌看病很方便。”今年65岁、常去义乌看病的浦江县郑宅镇村民綦大爷说。
浦江县卫健局一名工作人员介绍，浦江的骨伤医院远近闻名。“两地交通越来越便利。近两年，义乌到浦江来看骨伤的患者也明显增多。”
“两地的互联互通还在进一步加速。目前，已提上日程、即将实施或计划列入‘十五五’规划的义乌到浦江新建公路有4条、提升改造道路2条。”义乌市交通运输局规划建设科科长冯亮洪说。
根据新发展形势，新一轮义浦同城合作还锚定了一些新合作内容。例如共同谋划推进交界区域空间合作开发利用、积极推进义浦同城产业发展空间落地、推动招商信息互通、加强国有企业合作、探索国有资本运营合作等。
走进毗邻义乌的浦江县黄宅镇新工业区，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现代化新厂房。前不久，黄宅镇做过一个统计，近几年，该镇共落地企业279家，其中企业法人为义乌籍的有76家。“去年年底以来，我们持续征收、整理了数百亩土地，用于谋划未来义浦相关产业协同发展。”黄宅镇党委委员石淑兰介绍。“黄宅抢占先机，积极推进义浦同城产业发展空间落地，将迎来新一轮发展。”徐建文说。
今年11月，在浦江县大畈乡上河诗人小镇，义乌市龙回实验小学的学生们开展研学活动。通讯员 严刚刚 记者 金思成 摄
未来，差距有望缩小
从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到干部人才挂职交流，在浦江县经商局副局长郑俊俊看来，义乌和浦江的同城合作，是一次彼此成就的相互吸引，也日益成为两地破解各自发展难题的一个有力抓手。
去年签订的《义乌浦江深化战略合作意见书》明确提出，要进一步推进“1+1>2”的区域发展格局，提升区域竞争力，促进义浦两地成为金华市高水平建设内陆开放枢纽中心城市的示范区。
“两地同城合作，义乌可解决相关资源短缺问题；浦江则能搭上义乌这趟‘高速列车’，完善产业结构，畅通物流及商品的外贸出口。”郑俊俊表示，例如浦江的水晶行业，搭上义乌的新兴产业大发展便车，积极朝汽车零部件、光学镜头等方向进行前瞻性布局，去年成为当地首个产值破百亿产业。《义乌浦江深化战略合作意见书》提出促进义浦两地成为金华市高水平建设内陆开放枢纽中心城市的示范区，这表明两地比以往更强调区域协同发展，追求经济相互渗透和产业相互支撑。
虽然合作日趋紧密，但近年来两地发展仍有差距。按可比价统计方式，从2019年年底到去年年底，义乌GDP增幅达31.1%，增幅高出浦江约11个百分点。去年，义乌GDP更是突破2000亿元大关，达2055.6亿元。因此有人提出疑问：未来，两地发展差距会不会越来越大？
葛晋亮分析，这几年，义乌的高速发展一方面得益于“数实融合”的推动；另一方面，义乌加快布局发展战略新兴产业，“无中生有”打造出信息光电等千亿级现代制造业集群。
“反观浦江，这几年正处于产业结构调整、新旧动能转换中，调整需要一定周期，增长速度因此有所迟滞，但前途是光明的。”徐建文说，“在义乌带动下，这几年浦江二三产业协同驱动的经济增长方式逐渐形成，多项经济指标增速在金华9个县(市、区)中名列前茅，显示出强劲的发展势头。”
长期跟踪浙中县域经济发展的金华市委党校经济管理教研室主任黄梓桢也作出了相似的判断：“义浦同城合作，很难一蹴而就，要通过几年合作，成果才会逐步显现。未来两地的差距会逐渐缩小。”
其实，可喜的苗头已经出现。“今年前三季度，虽然义乌GDP增速仍然高于浦江，但两地增幅的差距，已由去年同期的1.6个百分点缩小到了今年的1.1个百分点。”黄梓桢进一步分析，在两地协同发展带动下，差距缩小的趋势还将延续。
好消息不止于此。“这几年，通过战略互补，义乌高速发展对浦江的辐射带动还在逐步增强，两地产业互补性、协调性还在加深。”浦江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龚涛涛表示，今年前三季度，浦江的工业投资增长59.3%，制造业投资增长39.7%，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增长117.4%，增速均位列金华全市前茅。
“在义乌新兴产业带动下，盈旺新能源精密结构件等一批和义乌产业紧密关联的新能源项目近两年落地浦江，不仅完善了浦江的产业结构，也带动了浦江的装备制造、光伏光电、电子信息等新兴产业投资，为浦江下一步发展注入了新动能。”浦江县投资促进中心党组书记、主任黄韡说。
在同城化发展过程中，浦江会不会被“大块头”义乌“虹吸”？这样的担忧也开始出现。
对此，上海财经大学浙江学院创业学院负责人池水明认为，同城化合作后，义乌产业往浦江转移，带来的人才红利、用工需求等显而易见。
两地文旅、商务部门的相关负责人也表示，两地资源要素流通其实是一种双向流动，互利互惠。例如消费，义乌商贸业发达，对浦江人很有吸引力。每到下班时间，经常能看到成群结队的浦江年轻人到义乌逛街、消费。但浦江的农家乐也很受义乌人欢迎。今年夏天，前往浦江县大畈乡上河村的义乌游客占总量的三成以上，比往年大为增长。
走义浦二线快速路，从义乌城区到浦江城区只要20多分钟。图为拓宽改造后的义浦二线快速路。义乌市交通运输局供图
协同，用好“无形之手”
在义乌市发改局开放合作科科长龚国栋看来，除了发挥政府的作用，义浦同城还要发挥市场的作用，加快推动两地要素流通和资源优化配置。
“对企业来说，市场是最好的指挥棒。”主打面膜、手帕纸生产的浙江利晟利非织造布有限公司负责人蒋浪花说，2020年，看准义浦同城合作机遇，不少义乌企业选择投资黄宅镇。她也投资3亿元，在黄宅建起了新工厂。
“黄宅离义乌国际商贸城只有二三十分钟，是义乌‘前店后厂’发展模式的理想辐射范围。”蒋浪花说，在市场需求带动下，短短几年时间，在义乌和黄宅之间形成了一个面膜、手帕纸上下游供应链企业紧密合作的生态圈，带动了当地上千人就业，也为区域协同发展提供了助力。
记者从《义乌浦江深化战略合作意见书》细化方案——《义浦战略合作推进事项(2023-2025)》协议中看到，双方近期着力推进的36个合作事项中，有不少已从由政府部门主导合作，向企业主导的市场领域延伸。
“应以终端需求引导产业链上下游企业集聚，加快区域内物流、商流等资源要素流动。”复旦大学义乌研究院副院长陆起涌说，市场主导的资源优化配置带来的合作，往往后劲更足。他翻阅《义乌浦江深化战略合作意见书》后发现，其中提到“要推动同城合作向资本、民间渗透”。
“以前一些义乌企业到浦江招零工，都是我们人社部门帮助对接。今年来，市场化运作的义乌‘找零工’APP打入浦江市场，将需要实时响应的找零工就业信息，及时推送到浦江用户手中，已帮助1000余名浦江人在义乌找到了打短工的机会。”浦江县人力社保局就业处负责人黄群锋说。
家住浦江县仙华街道城乡接合部的邹先生，忙时在家务农、闲时出门打工。他说，这几年，义乌对零工需求不少，打包的、配货的、装运的，有时一干就是十天半个月，收入不差，这帮助当地一大波人实现了增收。
此外，记者还了解到，近期，义乌、浦江两地的投资公司、物流公司，正积极谋划在毗邻义乌的浦江郑家坞镇开展综合货运枢纽共建、宁波舟山港金义“第六港区”港口功能向浦江延伸等项目。
“我们在浦江建有物流仓库，来自浙西等地的货物可以在浦江集货后，通过义乌中欧班列、海运、空运等发往全世界。”义乌杭上物流有限公司负责人周先生说，在浦江建仓，不仅成本低，还可以提升发货效率。
市场“无形之手”也引导着社会投资和居民消费方向。义乌中国小商品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毗邻义乌的浦江县浦南街道投资建设了“绿谷云溪”小区三期住宅项目。因地理位置优越、价格适中，近期，这个可容纳三四千人居住的项目开盘，吸引了500余户义乌人前来投资置业。
“在义乌赚钱，在浦江生活。”在义乌做服装生意10余年的安徽人江胜强，选择将家安在了浦江郑家坞镇，前不久他还将家人接到浦江共同生活。
一家人在一起，幸福甜蜜。江胜强脸上的笑容，正是对义浦同城深化合作的生动注解。
浦江黄宅镇新工业区近年来吸引了不少义乌企业入驻，一栋栋现代化厂房拔地而起。图为12月10日拍摄的黄宅镇新工业区。记者金思成摄
共绘协同发展新篇章
朱华友
无论是初期的1.0版合作框架，还是后续升级进化的2.0版战略协同，义浦之间的携手并进，不仅代表了金华县域经济合作的新探索，也有望成为浙江县域合作发展的新标杆。
一年多来，义浦同城深化合作内涵还在持续丰富与深化，犹如大树般“开枝散叶”，展现出勃勃生机。义乌，作为“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双轮驱动城市发展模式的杰出代表，其创造的“莫名其妙”“无中生有”“点石成金”的义乌经验，是推动义浦乃至更广区域协同发展的一个重要引擎。在合作中，双方应深入挖掘并充分利用义乌经验的精髓，通过经验分享与模式复制，加速推动两地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协同发展。
同时，义浦同城化的视野不应局限于一城一隅，而应放置于更广阔的长三角一体化发展大局中审视与规划，优化资源配置，促进产业联动与升级。
展望未来，希望两地能在体制机制一体化建设上取得更多开创性突破，进一步打破壁垒，共绘区域协同发展的新篇章。
(作者系浙江师范大学区域经济研究所所长、博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