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由尼日利亚驻华使馆官员带队，一批来自非洲的客商驱车驶往杭州。三月的西湖春色迷人。当浙江省有关人员邀请客人游览时，他们连声叫“no”，并用中文高呼：“义乌，赵贤文”。眼下，义乌的中国小商品城成了客商心目中一座神圣的“宫殿”，而赵贤文则成了和他们一起拓展非洲市场的英雄。
赵贤文，67岁，第一位闯荡非洲的义乌商人。和许多老乡一样，他也是地道的农民出生，靠乡镇企业起家，经商后发迹。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迫使他把眼光转向神秘的非洲大陆。那年6月，他只身闯荡非洲。赵贤文患有糖尿病，茶是他唯一的生活必需品。他带关第一句从孙女那儿学来的英语“tea”，登记飞往非洲。
当赵贤文登上那块赤热的土地，眼前的景象令他兴奋不已。美丽的棕榈、蓝得像丝绸般的大海，一座座的新兴的城市，一方方喧闹的市场，摆脱了殖民主义枷锁的非洲各国经济正在蓬勃发展。赵贤文不停地跑，不停地看，渴了，买不到冰棍，凭着商人敏感，他联想到可以出口食品；路边，一幢幢瓦楞铁皮房正在拆除，他察觉出市场需要各种建材；到农村里去转，10个农民9个光脚，但他们都具备买鞋、袜和更多小商品的经济实力，赵贤文乐了，非洲大陆商机无限！几个月后，赵贤文带着一帮义乌商人来到尼日利亚开创事业。
经商难，身在异地他乡，不懂国外政策法规，不通语言，不了解异域风情，则难上加难。但知难而进，正是义乌人的禀性。他们不停地向尼日利亚各级官员汇报：中国有个义乌市，义乌有座小商品城，一年能生产10亿米拉链、10亿双袜子，至于钮扣，能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字塔。小商品背后，中国农民的成功经验，深深打出了尼日利亚兄弟。总统奥马桑乔终于在百忙中接见了赵贤文等人。此后，绿灯一路打开。1998年10月，在尼日利亚最繁华的拉各斯市，义乌人办起了中国在非洲的第一座小商品城。昔日地摊式的买卖不见了，几十万黑兄弟先后挤进中国人开的商厦，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使他们感到兴奋。他们惊奇地发现，同样一条真丝内衣裤，意大利货要卖50美元，义乌货只需4美元。尼日利亚有1.3亿人口，强大的购买力使义乌的小商品像潮水般地涌进了该国。去年初，义乌统计局意外地发现1998年的最后几个月，义乌市外贸出口值同比增加了30多个百分点。
赵贤文初战告捷，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南非。南非是非洲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拥有现代化的基础设施和发达的重工业，但轻工业品对外依赖性很强。赵贤文看好南非市场，一是因为中国对非贸易的50%是通过南非完成的，二是义乌的小商品具有绝对的价格优势。此时靠“tea”一个英语单字闯天下的赵贤文，已经学会不少“洋泾浜”英文，他一步一个脚印，学着与各个部门打交道。在遵守法规的前提下，经多方批准，赵贤文终于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建立起一座四星级的商都——南非“中华门”。这座占地9万公顷、耗资1200万美元的特大型商场已于去年10月开业。富丽堂皇的商厦内，汇集了中国商品的精华，从家具、服装、化妆品、食品到五金、家电、灯具、卫生洁具，3万多种价廉物美的中国小商品，使南非人都愿掏钱购买。南非无普敦帕克市市长马哈兰古在参观了“中华门”后，拍拍赵贤文的肩膀说，你是中国小商品专家，又是“南非通”。
今年，义乌市的外贸出口值一直在飙升。仅今年一二月，就同比增加了120%。走出国门，敢闯天下，为急剧膨胀的中国小商品生产带来了新的转机。今年3月，国家有关部门下文给山东、江苏7个城市，建议它们加盟南非“中华门”。上海、广州、重庆的商家也跃跃起欲试，到非洲经商去！
“神灯”的启示
脑子里多了一根弦
陈洪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盏“神灯”。这件精致的工艺品，由一位中东朋友送的。刚从阿联酋回国的陈洪云笑咪咪地说，“神灯”是小说《一千零一夜》中的一个神话故事，在阿拉伯国家家喻户晓。在阿联酋，他用“神灯”作为阿拉伯长袍的注册商标，产品风靡市场。
在义乌人走出国门的脚步声中，阿联酋是他们今年的首选目标。当义乌的小商品开始在著名港口城市迪拜露面时，销量竟出奇的好。迪拜有特殊的地理位置，商品经这里可迅速流向西亚、北非乃至南欧。
和许多义乌人一样，陈洪云年初出国时，多少也带有一点盲动性。他是一家衬衫厂的业主，在他老家大陈镇，像他这样规模的企业少说也有上百家。带着同样的产品到迪拜，最初一打衬衫可卖50美元，不久，就下跌到35美元、25美元。陈洪云在街上转，汗流满面，但他发现同样的高温天气，阿联酋的朋友就是少出汗，原来他们穿上宽大的长袍，人就像躲进了树荫。义乌人经商有委高的悟性，特别在国外，脑子里会多长一根弦。陈洪云决定放弃衬衫生产，改做各种款式的阿拉伯长袍。中国是纺织品大国，有着丰沛的面料资源，陈洪云推出的长袍，面料多元化，色彩又艳丽，很快就受到市场青睐。服装的“脸”变了，义乌其它小商品的“脸”也都跟着变了，拖鞋改成本制的，文具用品上出现了“小木克”卡通，袜子上镶进了金丝银丝……带着阿拉伯风情的中国义乌小商品风风火火地占领了阿联酋市场，使长期推销欧洲产品的中间商大跌眼镜。经商要有信息，信息必须符合不同国家的国情。从最新情况看，因商品产销对路，义乌发往迪拜的集装箱已由今年初的每天30多标箱，构筑至近百标箱。
要活络更要信誉
做生意，要活络，但更要讲究信誉。刚从乌克兰归来的李老板谈起一年多来的“国外生意经”，感慨万千。1998年10月，他和70多名义乌老乡去乌克兰的敖德萨经商。起先，生意不错，慢慢就不行了。在敖德萨经商的中国人，有北京的“哥们”，哈尔滨“姊们”，生意场上都是好手，可一盘散沙，就是抱不成团。当义乌的小商品风卷而来，中国商品就开始互相“杀价”，个别客商还“掺假”。以李老板为首的义乌商人，在中国驻乌克兰大使的鼎力支持下，召开了一次恳谈会。义乌人提出，生意以信为本，可把分散的商品经营改成集中的市场经营。他们的提高立刻得到了所有与会者的赞成。一度分散的中国商铺开始向规模型的商厦集中，由义乌人出资的又一座中国小商品城在敖德萨开业了。因市场柜台的总量有限，义乌老乡主动“撤退”了30多个名额，中国商品再次以价廉物美的形象出现在乌克兰商界。信誉，包含着质量，也包含着遵纪守法的经商行为。据李先生介绍，现在在乌克兰，包括义乌在内的中国商人都能及时配合当地政府，主动做好报关、清关、商检、纳税等工作。商人讲正派，守信誉，生意就会越做越大，这一点，走出国门的义乌人有着切身的体会。乌克兰市场做好了，波兰、法国、英国、丹麦的商近悦远来，义乌人正摩拳擦掌，准备到新的国度去开辟新的市场。
1+1+1的“菜单”
义乌市政府为引导、支持、鼓励更多义乌市民出国经商，有一份“1+1+1”的“菜单”，那就是为“出国商”打一次“前站”、买一回“单”、送一份“快餐”。
在义乌市政府大楼里，记者和分管外经贸的陈秀仙副市长作了一番深谈。据介绍，近期义乌小商品市场外贸增长幅度已由1998年的6%提高到1999年的11.3%。市场外延已由“一条腿”跑国内市场扩大为“两条腿”奔国内外两个市场。400多名外商长期进驻义乌“派单”，为义乌人掀起了“出国波”。出国经商，谈何容易。开市场、办企业成败难测，国际形势错综复杂，国际金融风波迭起……综观这几年，义乌人敢为天下先。漂洋过海，走出国门，他们当中有成功的先例，也有失败的教训。就政府而言，义乌市已由最初的“放任自流”到目前的以“引导”为主，做好政府应做的服务工作。陈秀仙说，所谓“打前站”，就是用政府的眼光去观察，哪一个国家值得我们花钱去经商。在这方面，义乌已得到国务院有关部门、浙江省的大力支持，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也给予强有力的启示。今年初，我们到阿联酋“打前站”，详细了解了当地的市场行情、法规政策、宗教习俗，并和当地政府就义乌人经商的安全保障等达成了友好协议。政府放心了，然后才鼓励商人有目的、有步骤地出国经商。
政府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用政府财政为商人“买单”。在义乌市政府的主持下，有关部门对出国经商者的投入进行了测算。行家认为租柜的最低标准约为6、7万元人民币，流动资金需20万。政府明言，不主张“一哄而出”，但政府支持一部分有百万“底气”、有“外向型”经商能力的人，迈开步子走出国门。对这部分经营者，政府打算为他们“买单”租柜，实行资金补贴。同时，政府将慷慨解囊，支付在一些国家经商时常年所需的广告费用。
当然，经商的成功与否，最终还是取决于经商者本人。陈秀仙坦言，义乌商人的总体素质还不是很高，他们中的大部分昨天还是农民，不少人只有初中文化。许多初出国门的经营者不懂外国法律，不了解外贸行情，甚至不知道汇率、货币兑换，也不知如何办理报关、商检、仓储等手续。从长远看，要培养人才，而近期必须做的事，应为出国的义乌商人送上一份“外贸快餐”，即给他们上速成英语班，传授一点外贸和金融方面的知识。
新当选义乌市市委书记的厉志海对记者说，“走出去”是义乌进一步做大做好中国小商品的必然趋势，我们正在探索输出产业资本市场的做法，并以此来提升义乌小商品的档次。看来，义乌人雄心勃勃，迎着新世纪的春天，他们的脚步正踏在异国的土地上，新的“丝绸之路”正通过他们的努力，铺向海外。
作者：郑正恕
刊于：2000年3月28日《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