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义乌网4月18日讯(记者 张静恬)又是人间四月天,义乌老城区的深巷处,绿树掩映,迎春花儿开得烂漫,一如龚应恬回乡探亲的喜悦心情。“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特别想讲讲在创作之路上那些帮助过我的乡亲朋友。”
从瓜棚下化身说书人的稚嫩少年,到八年如一日研读书本的水轮泵站临时工,到不懈努力的“大龄高考生”,再到心怀赤诚踏入影视圈的编剧新人……多年之后,龚应恬站在一部部大热影视作品的台前幕后,从容切换在编剧和导演的角色之间,才发现年轻时在家乡的那段迷茫生活是时间隧道里的一道追光,照亮着他的人生路。
龚应恬身上奇妙地混合着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成功人士常愿意回味当年的奋斗期有多么苦涩,这也是大众愿意听到的励志故事,而他谈及过往的艰辛却总是用幽默的表述一带而过。活泼轻快的笑声响亮而密集的连接在一起,配上弯弯眯缝的笑眼,不由得拉近了他与来访者之间的距离。
浙江话剧团《秋水山庄》由龚应恬执笔编剧
一个故事世界里的探索者
龚应恬,浙江义乌人,剧作家、电影导演。1987年考入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9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长篇纪实文学《第四十道门槛》、《认识马俊仁》、《在一起》,大型电视政论片《民魂》,电视连续剧《牡丹亭》、《冰糖葫芦》、《射雕英雄传》(周迅、李亚鹏版)、《锣鼓巷》,电影《疯狂的石头》、《第一书记》,话剧《夜色迷人》、《与妻书》、《问苍茫》,《秋水山庄》等。
作品曾获:“飞天奖”、“金鹰奖”、“‘五个一’工程奖”、“全国话剧汇演优秀剧目奖”、“文化部汇演优秀编剧奖”、“金马奖”、“鲁迅文艺奖”。其中,大型话剧《与妻书》被评为中国话剧最高奖“金狮奖”、大型话剧《盛和居》被授于中国戏剧最高奖———“中国戏剧文化奖”剧本金奖。由他编剧并执导的昆曲电影《红楼梦》荣获中国电影最高奖———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戏曲片奖、第12届蒙特卡洛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
受到评论界高度褒扬的昆曲电影《红楼梦》
A从稚嫩说书少年到青涩文学青年
义乌童店大队桥头山村,是龚应恬的老家。村头有一座桥,桥头连接着一个馒头一样的小山包。山不高,夏日凉风可以从周围轻易地吹进来打破原本的燥热溽长。每当暮云合璧,村里头的老老少少便会聚集到山坡上的最高处乘凉。在这时,他的父亲龚昌照便会给大家讲《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故事,说得虽慢慢悠悠,不疾不徐,人群中却也是听得鸦雀无声。
“但是父亲是个村支书,平时很忙,在大家被吊起胃口时,可能一星期也续不上这个故事,那就我继续帮他讲。”龚应恬说,彼时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在读了从父亲那儿取来的半本《林海雪原》与《红楼梦》之后,便开始了在家乡讲故事的历程。从循着父亲的足迹讲书籍中光怪陆离、五彩缤纷的历史人物起步,随着龚应恬在大了无边的文学海洋中的广泛涉猎,努力让自己进入文学的情景里,去捕捉、去把握那个氛围,那股风,然后捡拾出最后的成片。慢慢地,他开始不满足于讲别人的故事,便自己开始编写。
“昨天和村里的同学聚会的时候,还谈起我小时候讲故事的情节,特别是一个叫做‘中秋夜得宝”的故事,圆月之下钓鱼矶塔塔影所指的方向便是宝藏所在之处。”龚应恬说道,就是这样一个类似夺宝奇兵的故事,在精神生活贫乏的年代,围坐在瓜棚之下听他讲故事的经历,成了小伙伴们童年的一段美好回忆。
高中时期的龚应恬偏科很严重,尤其是数学成绩常常使得他在学业上面临着捉襟见肘的困境。逐渐成长的他依旧嗜书如命,追求涉笔成趣的生活,却在无奈的现实面前一次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初、高中的时候,尤其高中,我的文化课成绩实在是让所有同学记忆深刻,数学特别糟糕,高考只考了2.5分。父亲跟我说,你也太惨了点,买根冰棍都要四分,加牛奶的还要五分,你是半块牛奶冰棍。”小学校长出身的父亲没有责怪他,而是劝慰地和他开了开玩笑,“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无地自容。”
所幸的是,这“半块牛奶冰棍”被他高二的语文老师何文采给悉心地保护了起来。他教龚应恬的时间不久,但在有限的几个月里,在全班甚至在他所教的其它班级公开阅读、粘贴龚应恬的文章并大力称赞他,对于当时这位甚至可称作狼狈不堪的后进学生来说着实是激动人心的温暖和鼓舞。
“何老师跟我说你有当作家的天赋!”从尊敬的师长口中第一次听到“作家”这个词,无疑给即将回村里种地的龚应恬在黑暗中点了一盏灯。“作家”是那么的远,当时他甚至想象不出作家每天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这个词却在龚应恬的内心播撒下了一颗极具生命力的种子,它看似无所事事,岁月却在它的起伏下亘久绵延,它没有翅膀,却能带着他飞越群山的阻挡。
B从青涩的文学青年到执拗的追梦者
35年前,龚应恬因高考受挫失意在义乌塔下洲一个水轮泵站里当临时工,日复一日地记录仪表数据,单调且没有工资保障。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他苦闷,彷徨,漫无目的,路是远的,而前面又看不见路;依稀有路时,却看不见光。那盏灯呢?想挣扎着走出一条路来,因此不知疲倦地上下求索,正如他发表在《枣林》的处女作《春雨》一诗中所写:“一个青年的徘徊,在闪电里有了新影……”
“高考的记录很惭愧,一边工作一边考试,前后考了七次,却总是没有成功。”当时虽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它却提供了一个可供自由学习的去处,“一个小时记录一次仪表数据,工作五分钟就能完成,这便意味着在每个小时内我有55分钟的时间都可以用来读书。”
所以那七年时光,龚应恬阅读了大量的书籍,有的是从图书馆借阅的藏书,有的是托在杭州上大学的同学订购而来。广泛的阅读使他的眼界更为开阔,虽然每天置身在一张方寸工作台前,他的思绪却在书籍的带领下飘得很远很远。
一切都是预备,跟着书籍看世界,在生活里学习,催场铃响,生活又把他推给了艺术。一天,他的父亲从县城里割回了一块猪肉,而包肉的是半张文化馆编印的文学小报《枣林》,无意中的一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其中的诗文感染了对文学炽热中的龚应恬。
县城还有这样的报纸?他立刻给《枣林》编委寄去了一组诗,诗中蕴含着一种如春笋要翘首向上的巨大力量,感染了当时的枣林主编,当即骑了自行车去七里地外的塔下水轮泵站看他,作了交流。很快,他的诗在《枣林》发表。并以一诗为媒,结交了许多当时与他相同境遇也极富才华的朋友,当中便有后来成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的杭间,围绕《枣林》,大家成了文学之友。
“当时也不懂章法,就凭着自己的一股小聪明劲,想不到,受到了很多前辈的赏识。”龚应恬说道,之后他的作品从诗歌写到报告文学,并且陆续在《金华日报》、《浙江工人报》、《星星诗刊》等报刊杂志上发表,得了省内外的多个文学大奖,一波三折的文学之路渐渐走上正轨。
诗人北岛曾说过:那时我们都有梦想,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环球旅行,但是现在每次深夜里喝酒碰杯,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幸运的是,龚应恬的文学梦想并未因为现实的险阻和煎熬而搁浅,反而在生活的土壤中扎根发芽,茁壮成长。1987年,也是24岁的龚应恬最后一次的高考机会,这一次他牢牢地抓住了机会!苦尽甘来,终获成功。“编导专业破格可以放宽到25周岁,但我是9月前出生的,恰恰最后一次机会,成了,也许我终于把老天爷搞烦了,觉得这个人太没完没了了,就让他如愿去上个大学吧。”
1987年,24岁的龚应恬在收到中国戏曲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后,心中似凝聚着一团火,竟然把工作时登记表格的笔给掰折了,他用自己的方式向世界宣告,从今天起将正式告别过去前往未来。“那七年半的生活虽然艰辛,如今想来是一种独有的文学滋养的准备,没有那样的经历,那你的创作无从说起,对于那段经历,我充满了感激。”
忙碌的剧组生活
C从说故事的良心“剧匠”到掌控故事的新锐导演
“我是一个不安分的人。”龚应恬自嘲道。从诗歌起步到小说创作,转型为影视编剧,最后自编自导,是偶然也是必然。他认为,影视的基础就是文学语言,情节内容依赖于小说母体的文学性和艺术性,阅读小说的人越来越少,影视对小说能起到巨大的宣传作用。
但是,一个人在陌生的土地上碰撞与融入,一层一层剥下惶恐与不安,踉跄前行,关于英雄的想象有多光鲜刺激,真切经历的时光就有多艰辛。
2006年,电影《疯狂的石头》投资三百万,票房五千多万,创造了中国低成本电影的商业奇迹。而影片从最初的立项到完成,也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作为影片的策划人与剧本定稿编剧,龚应恬全程参与了这部电影的创作过程,编剧和导演们,历经8个多月,反复推敲,前后修改30余稿,由《钻石》改为《贼中贼》,一直到拍完,才确定为《疯狂的石头》,创作之艰辛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问及影片的成功经验,龚应恬说道:“影片是宁浩拍的,成功经验应该问他。我只能说是一个亲历者,这是在没有压力环境下创作出来的愉快的故事。不管是编剧、导演,还是演员,都是没有市场的压力和成败的顾虑下呈现出最好的状态,创作出来的最自由的作品。”
2012年开拍的昆曲电影《红楼梦》,是继越剧电影版、黄梅戏电影版之后第三个版本的《红楼梦》戏曲电影,用160分钟的时间来浓缩浩瀚的《红楼梦》的全景故事实非易事,谈及自己的创作思路,龚应恬称自己的“方针”是“回到艺术,回到人物,回到创作”。
导演《红楼梦》之前,龚应恬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编剧,作为央视版《射雕英雄传》剧本最后一稿的定夺者,龚应恬在圈内有“一支笔救活一部剧”的美誉,在电影圈内,剧本创作遇到瓶颈,素有“有困难,找老龚”的硬道理,更为人所熟知的是,他是曾创造票房奇迹的电影《疯狂的石头》的总策划,自己也导演了《彩票也疯狂》、《南方大冰雪》。如今,导演起了昆曲电影《红楼梦》,两者一个商业一个艺术,看似完全不搭界,其实用得是同一股劲。
2014年,伦敦奥运期间,作为中英文化交流的大戏,由他编导的昆曲《红楼梦》艺术片,在伦敦、巴黎上映引起轰动,当地几乎所有报纸在头版“轰炸式”报道。并在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上,昆曲电影《红楼梦》被评委会特授为最佳戏曲片奖,受到了高度褒扬。
在影片得到文艺界的一片赞扬之后,却难免陷入了文艺影片在电影市场上普遍的票房窘境。影片上映后各方媒体关于电影票房收益的无数疑问从各方纷至沓来,龚应恬却总是淡然回之:“不是每部电影都必须把票房当第一,曹雪芹在两百年前也不会考虑《红楼梦》发行量是多少。”
龚应恬执笔话剧《新新旅馆》首演赢得满堂彩
D这一次,于光影流离中描摹故乡印象
早年,王西彦应邀到义乌讲学,作家的“根在故乡”的论述,给龚应恬带来一生的影响。他不改乡音,不忘乡贤。在历史剧和小说中,多次涉及他所崇敬的骆宾王、宗泽。“我虽然离开家乡三十余年了,但至今讲不好北京话,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义乌人。”遇见一棵树,总想着去看看它的根是怎么样的,把根留住,有根的艺术生命才更长,一口纯正的家乡话,保留着他与家乡的乡土牵连、血肉之情。
日前,经国家电影局近日审核同意并正式公示,电影《信仰的味道》获得了拍摄许可证,由此标志着该影片现已正式进入摄制阶段。“《信仰的味道》是欠老家十多年的一笔家乡债,剧本反复在上海和北京研讨了多次,前前后后也换了几个剧作家,却始终不满意。我原本只是想做一个独立的导演,两年前介入剧本,去年下半年决定自己重新执笔来写,义乌的故事说到底还是义乌人自己最了解。”
记者以一个常规的问题问他:“您想把《信仰的味道》打造成一部怎样的电影呢?”得到的答案却让人温暖动容。
“总书记说信仰是甜的,我觉得回忆自己那段在家乡奋斗的岁月,味道也是甜的,因为这段经历跟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期、我的成长历程都休戚相关,写陈望道先生的忧国忧民,其实也在写自己的奋斗史,通过个人的力量把更多人的明天奋斗得更好,这在愿望上是高度一致,只是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而已。”
机会像春雪一样,稀有而难以把握,1920年农历春节前,义乌人陈望道回到家乡分水塘村,开始了《共产党宣言》中文全译本的翻译,他抓住了机会,灿烂的真理光芒在崇高理想信念的有力支撑下,熠熠生辉、烛照未来。一百年后,同为义乌人的龚应恬抓住了文艺创作的机会,自编自导了陈望道的故事,准备重塑了一位意气风发的爱国志士,还原了一个充满自由理想的时代。
龚应恬近照
龚应恬说,《信仰的味道》剧本创作对他来说是一次特殊的体验,平时他在感受着别人的人生,书写别人的故事,而这次是在对陈望道先生的人物角色塑造中,写家乡,写亲人,创作过程中,甚至可以闻到家乡蔗糖里的香味。采访间,他的眸子闪亮着,对家乡的感情在不加修饰的言语中倾注而出。
“我就拍自己喜欢的电影。我们的思维和想法怎么走,最终还是会回到我们的本性;看完了热闹和娱乐,最终还是会回到关注灵魂的原点,对于真善美的需求,我想这是永恒的。只有真实、真诚、真情的作品才能感动人,打动人。”谈及自己的文艺创作标准,龚应恬道出了始终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