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高华每年参与本报送春联活动。
我们的约定,来生再续
昨天下午,朋友圈里突然刷屏,“谢老,一路走好!”惊闻噩耗,我第一时间向与谢老交往了20多年的《义乌不能忘记谢高华》一书作者何建农求证。“下午2点左右走的。1点半我还跟谢老家人通话了解病情,打算过去看看,还是赶不及见最后一面……”电话那头,何建农难掩悲痛,泣不成声,“四五天前就感觉有点不好了,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敢相信。没有谢老,真的没有义乌的今天!”
谢老在义乌任职时,我刚蹒跚学步,长大后偶尔在父母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真正与谢老接触,是2011年春节,新报携手义乌市科普作家协会、义乌市书法家协会等为义乌市民义务写春联活动。这项公益持续至今,谢老每年都专程从衢州赶来,一写就是两三个小时。每次向他讨要墨宝的市民都排长队,以至于每每都要被迫“赶人”,但谢老总是笑着说:“没关系,我再写几幅。”
后来得知,谢老每年都会回义乌看看,一是看展会,一是写春联,已经坚持了十多年。去年11月上旬,因为不想惊动保姆,谢老独自起夜时不慎摔了腿,导致右腿骨折,术后因为抵抗力差引发肺积水病倒了。
今年春节,谢老因此“缺席”写春联。他觉得很遗憾,跟何建农早早预约,“明年让我最后再来写一年”。何建农一直担心老人身体,几年前就劝他在家休养,“他一直坚持要来,要来看看义乌的变化,为这里的父老乡亲做点小事,他早已把义乌当做‘第二故乡’。”
谢老与我们的约定,多么希望成真啊!
谢老来义乌时,我也多次跟访。除了到义博会等展会上看看,每次他都去义乌的新农村、企业里转转。看到谢老,很多市民都会热情上前打招呼,跟他聊家常。大伙感谢他对义乌做的贡献时,谢老总是摆摆手,说不敢当,“我只是改革开放的参与者”,义乌有今天要归功于党、归功于义乌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
聊起义乌当年的一穷二白,谢老也总是夸赞义乌人很会吃苦,脑子特别灵活、胆子很大,还特别讲情义。
饮水思源,义乌人也特别感恩。去年3月1日,我跟随十多名义乌市人大代表、义乌两会旁听代表等去衢州看望谢老,陪老人共度元宵。大家带着东河肉饼、生态莲藕、五代馒头、手工汤圆等土特产,摇着拨浪鼓来到谢老居住的小区。
那时的谢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精神矍铄,早早下楼迎接我们。他还兴致勃勃挑过货郎担、摇起拨浪鼓,“现在义乌的拨浪鼓不仅摇到五湖四海,还响遍五大洲。义乌越来越好,大家的生活也越来越美,这就是我最高兴的事。”
那天的谢老,全程都笑意融融,忙着招呼每个人,生怕怠慢了。大伙陪着谢老一起吃汤圆、东河肉饼,这份饮水思源的情义,又一次温暖了这位耄耋老人,“这是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元宵节。”
临走时,老人一路送到小区门口,一直向我们挥手,叮嘱我们“开车小心点”。我坐在车里,从后视镜看到谢老保持着挥手的姿势,直到看不到身影。脑中回放着两个场景:一是进小区时听到围观的居民议论,都是浙G牌照的车,估计又是义乌人,来看谢高华的,这个春节来了好几拨了,义乌人真有情义;二是在谢老居住的楼宇,楼下其中一个门的门铃颜色被摁得有些泛白,那就是谢老家的。
谢老说,他家的门随时为农民打开。今年春节,他病后出院,还有困难企业上门找他,他整夜看资料为企业想办法,劳心劳力。他儿媳总说他闲不下来,“我公公是90岁的年龄,19岁的思想。”
今年3月中旬和4月下旬,我曾跟随义乌的友人分赴衢州医院和浙江医院探望谢老。第一次去时,老人已在衢州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躺了两个多星期,瘦得有点脱相,望之心疼。他一看到我们,就伸出枯瘦的双手,笑容相迎,艰难地想发声。
他向他的司机招招手,我们才知道老人的意思,“你放心,中饭我会带他们去吃的。”谢老听完司机的话,点了点头。这一幕,让我们又一次感受到了老人为他人着想的高尚情怀。
探病时,我们又得知之前有两个年轻人来探望“谢爷爷”,还给他写了感谢信。原来,在谢老工作期间,就在助养孤儿,至今还资助着十余人。
4月初,谢老从衢州转院至浙江医院,身体一度好转,甚至能下床走动。再次见到病床上的谢老,他精神明显好转,还连连招手让我们“坐”,兴致勃勃地聊起家常。
在一旁的书桌上,摆放着《毛泽东诗词》《改革开放40年》等一摞书籍,上面还有谢老做的笔记。
更令人动容的是,即使在病中,谢老依然牵挂着义乌,心心念念想着有生之年能把乌溪江的水引到义乌。当天老人又关切地问:“义乌缺水问题解决了吗?最好能把衢江的水引过去。”
不管义乌能不能饮上衢江水,但谢老的这份情已经牵起了金衢两地。因为这个名字,两地人民都不会忘却!
2012年,本报记者在衢州探访谢高华。记者王志金摄
那笑容,那牵挂……
已有七年没见到谢老,但一直惦念着他。4月下旬,得知谢老从重症加强治疗病房转入普通病房的消息,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怎料,昨天下午,却突然接到谢老西去的噩耗。
十年前,因为一组有关“义乌小商品市场”的策划报道,我第一次走进衢州市学苑新村一套普通的三居室,那是谢老的家。进门之前,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担心久居“高位”的他会对我这个毛头小伙不理不睬。然而,房门打开的那一瞬,我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担忧都属多余——谢老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小伙子,快进来,抽烟!”
谢老的生活极为俭朴,家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时髦的家具和电器,眼到之处最多的是成摞的书刊和报纸。谢老的爱人盛忠英说,谢老跟大多数早睡早起的老爷子不一样,每天都要折腾到凌晨一两点钟才休息。夜深人静的时候,谢老喜欢看看书、看看报、看看电视,他说“要跟上时代的脚步”。虽然已退休多年,谢老依然关心时政,家里订了10多份报纸,义乌出版的报刊书籍也都会准时寄到他手里。
“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和战国时代著名的水利工程专家李冰,都是谢老的偶像。在谢老不大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邓小平油画,他说这是一名南下干部送给他的,已经挂了十几年。客厅一角有一幅显眼的黑白照片,那是他在衢州主持乌溪江引水工程时的工作照,他的理想跟李冰相似——治理故乡衢州的水患。乌溪江引水工程完成后,金华、衢州两地的干旱困扰得以解决。
那一年,谢老已78岁高龄,身体依然健朗。每天上午,他睡醒后都要去衢州城区走一走,专找人多的地方,收集民情民意、发现问题,及时反馈给衢州市委、市政府。每天除了看报和练字外,他还要打理花草和菜园。一块很大的阳台上,谢老除了种各类花草外,还开辟出一块小菜园,种着辣椒和冬瓜。而在一间独立的花房里,他栽培着70多盆兰花。谢老说,他最喜欢兰花的高洁。
尽管谢老在义乌工作只有两年多,但他说这一生只牵挂一座城,那就是义乌。投资四五百万元建造稠州公园的保联村党支部书记孙荣福、大陈镇擅长裁剪的徐爱巧、苏溪镇办服装厂的陈萍、佛堂镇的农技员金序龙……虽然已过去多年,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个鲜活的身影,一直挂在谢老的嘴上。赋闲后,谢老依然关心着义乌的发展,他不时会去衢州市义乌商会坐一坐,了解义乌商人在衢州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尽管谢老在义乌工作只有两年多,但义乌人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恩情。每一年,谢老都要来义乌四五趟。不仅义乌市委、市政府邀请他来参加活动,不少义乌人在老人做寿、子女结婚、建厂奠基时也请他来热闹一番。那一年我去拜访时,谢老搬进学苑新村只有四五年,一楼电子防盗门上,邻居家的电子门铃按键都很新,唯独他家的按键磨得掉了一层漆。盛忠英说,去拜访谢老的人很多,除了一些老朋友和一些在衢州做生意的义乌人,“专程从义乌来看望他的人最多”。
谢老好烟,一天要抽两包,多的时候能抽四五包;谢老也好酒,偶尔喜欢咪上一小口。那次,我给谢老带了两瓶义乌产的丹溪红曲酒和两条外省的好烟。看到“义乌货”,谢老很兴奋,“这个酒很好喝,很久没有喝到了”;而那两条香烟,却被他婉拒了。2012年9月,因为一组策划报道,我再次带着两瓶丹溪红曲酒到衢州拜访谢老,并约定下次再去时依然会给他带。只恨,这个“下一次”已遥遥无期……
谢老的餐厅里挂着一幅油画,那是他一次在街头收集民情民意时偶遇所购。油画上画的是一幅夕阳下的乡村场景,一湾清澈的水塘边,一间茅草屋孤立在岸上。谢老说,画里就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每当看到这幅画,他总会想起母亲——勤劳朴实的母亲总会守候在茅草屋旁,等候远方的孩子回家……
谢老,安息吧,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