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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年前县委书记被一名抽烟女人拦住,之后……

发布时间: 2017-04-17 20:10:08 来源: 浙江新闻客户端 作者: 记者 黄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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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高华曾任义乌县委书记,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开创者。

  4月16日,在北京举行的第十八届中国商品交易市场发展论坛上,他获得了“全国商品交易市场终身贡献奖”,而他已经退休22年。

  这种荣誉,是对他30多年所做事的肯定,而这,和一个当年就会抽烟的女人有关。

  他就是本文的主人公:谢高华,曾任义乌县委书记。

  在义乌的历任县(市)委书记中,谢高华差不多可列入“两个最”的一批人:最不容易被人忘记;任期最短,他1982年4月至1984年12月任义乌县委书记,连头带尾,还不到3年。

  

  当义乌县委书记时,他已经51岁,在当时已经算“老人”。在义乌任职前,他当过乡团支部书记、区委副书记、书记,衢县县委副书记,衢州市委(县级市)书记。

  听说他被派到义乌当县委书记,他的老母亲很是不满意。

  后来,谢高华回忆道:

  我母亲一得知我要去义乌工作的消息,就有点心疼——怎么会调到这个穷地方去呢?

  现在义乌名满天下,但当时确实是个穷地方。

  浙江的中部,有个金衢盆地,是衢江和浦阳江冲刷出来的。大家都知道,在农耕时代,土层最厚、地势最平坦的地方,才是最富裕的地方。义乌虽然也在金衢盆地中,却属于浦阳江刚从山里冲出来的那一段开阔地,比起别的地方,平地要少得多。

  

  

义乌位于金衢盆地外缘,地瘠人多。

  

  土地少,又贫瘠,种出来的粮食,没法让人们吃饱,难免会找别的出路,那就是经商。几百年间,义乌人除了种田之外,还种植甘蔗,然后再靠“鸡毛换糖”作为副业,勉强维持家庭生活。这也是没办法,人好说服,肚子可说服不了。

  当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人们思想还不解放。在当时人看来,义乌人应该算“不安分”的那一类。去义乌当县委书记,地方穷,老百姓难管,难怪谢高华的母亲会这么说。

  到义乌上任一个多月,有天傍晚,他去理发,在县委大门口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会抽烟的女人,名叫冯爱倩。

冯爱倩因拦住谢高华而出名。

  在35年前,说起抽烟的女人,总会有种她很泼辣、惹不起的感觉。

  冯爱倩确实很泼辣。

  她当时42岁,丈夫在供销社上班,有5个子女,还有个老母亲要赡养,家里很穷。40岁时,曾有次家里没米,到七户邻居家中借米,人家都没借给她。

  为了养家糊口,她找到了生财之道:坐火车到杭州的百货公司,批发些便宜的钮扣、鞋带、别针之类,再去摆摊偷偷卖掉。慢慢地,人多了起来,总共有20多人。

  这种摆摊,当时还属于“走资本主义道路”,引起了政府的注意,专门设立一个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见到有人摆摊,就来没收货物。摊贩们的应对之策是:见到政府工作人员来了,立即卷起货物,拔腿就跑。

做生意时的冯爱倩。

  这种事,胆子小的做不来,非要胆子大的才行。

  冯爱倩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她听说来了新县委书记后,早就做好准备,想讨个说法。后果她也想过了:“大不了去坐牢”。

  谢高华理好发后,就猝不及防,被早有准备的冯爱倩拦在了县委大门口。

  刚一拦住,冯爱倩就开始说话了,用的是义乌方言,而且语气不善。

  谢高华后来回忆说:

  她说话的语气很急,话听不懂,这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以为是在吵架。

  这是谢高华因为语言不通产生的误解,其实围观的人早就听清楚了,起哄的人不少。主要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善意提醒:“要坐牢的!”一种则是助威:“你再凶一点,把事情都讲清楚!”

  身为管理者,无论是被泼辣的女人缠住,还是被百姓起哄,是一件“丢脸”的事。

  谢高华倒没有,反而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让冯爱倩到办公室里讲。

  冯爱倩说:“去就去!

早年的义乌“鸡毛换糖”照片。

  一进办公室的门,冯爱倩就摸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香烟:一包“大重九”。当时,如果在大城市,这算中档烟,在义乌这种穷县城,这算好烟了,当时普通百姓抽的烟是“飞马”、“大前门”之类的。

  当时香烟属于奢侈品,女人哪怕出门见人,也很少带烟敬人。这包烟,透露出一个信息:她见过世面,而且有备而来。

  抽烟的人,和不抽烟的人,撕烟盒时的动作完全不同。冯爱倩撕开烟盒时,动作娴熟。这又是她可能会很难缠的一个标志。

  谢高华的回忆却很平淡:

  她问我要不要抽,我也抽烟,就说要啊,然后给她倒水。

  这时候,冯爱倩明白谢高华不懂义乌话,开始说普通话了。

  接着,她开始哭诉:

  家里很穷,到城里摆摊卖小商品还要被赶来赶去,你这父母官怎么可以不管我们……

  闹已经闹过了,现在又开始哭了。

  如果谢高华是那种心胸不开阔的人,他当时大可一句话回过去:“家里很穷,还抽这么贵的烟!”在当时那种反感女人抽烟的社会氛围下,这场对话就算结束了。但他没有。

谢高华任义乌县委书记时的照片。

  冯爱倩也是运气好。她眼前的这个县委书记,不是那种“老古板”,反倒是对农民充满感情的那种人。

  在3年多以前,他在衢县工作时,就曾惹出事来。当时他看到老百姓种了橘子没收入,就曾经说过:

  农民多余的自留橘,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杭州价格高,就卖到杭州,上海价格高,就卖给上海……

  结果,四面八方的人都到衢县买橘子,使得当年国家定购的任务没完成。为了这事,曾作为反面典型,挨了一家有全国性权威的报纸的批。

  谢高华认认真真地听冯爱倩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还不时给她递烟添水。

  听完后,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理解你,同意你摆摊;第二句,我会告诉有关部门,不来赶你。

  要是普通人,这桩事就算完了。

  谢高华后来却上了心,开始认真调研,越来越觉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做法没有道理,准备为冯爱倩这批人“正名”,结果他这想法一说,很多干部怕了。

  他在开会时说:

  拿我们义乌人‘鸡毛换糖’的传统来说,人家过大年是欢天喜地,咱义乌货郎却在冰天雪地里走南闯北,没日没夜,一脚深一脚浅,翻山越岭,挨家挨户,用糖换鸡毛、换鸡内金。回来后将上等的鸡毛出售给国家,支援出口,差的直接用来做地里的肥料,把鸡内金卖给医药公司,自己呢,赚回一点利,这样利国又利民的经营,好还好不过来,怎么可以说成搞‘资本主义’呢,当‘资本主义的尾巴’割呢?

  当有人有顾虑时,他又说:

  开放小商品市场,出了问题我负责,我宁可不要乌纱帽!

  1982年8月25日,义乌县委做出决定:开放位于义乌湖清门的小商品市场。

  义乌县委、县政府一号《通告》随之出台:“允许农民经商,允许农民进城,允许长途贩运,允许多渠道竞争。”

1982年9月开业的第一代义乌小商品市场。

  

  人们奔走相告,甚至放鞭炮庆贺。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地下”的摊子都摆上来了,从城外摆到城内,一直摆到县委门口。

  1983年,谢高华还辗转找到了省级银行,贷款57万建设摊棚式小商品市场,闻名中外的义乌小商品市场从此诞生。

  现在,义乌已经在全世界闻名,它的起源,就来自这么一个有点带传奇色彩的故事。

1986年,义乌小商品市场销售额突破一亿元。

  这个故事所以能称为传奇,是因为它背后有太多的如果:如果当时谢高华不理睬冯爱倩;如果他见了居然会抽烟的泼辣女人,心中早有芥蒂,根本只想敷衍过去;如果他许诺之后,只准备解决一个人的事,而不是解决一群人的事……那么义乌小商品市场都不会那么早出现,甚至压根就出现不了。

  毕竟,在那种抢得一分先机,就好一分的时候,谁能保证别的地方不出个类似谢高华的人呢?那只怕就没有现在的义乌国际商贸城了。

如今的义乌国际商贸城。

  每个人长了两只耳朵,一张嘴,其实就是要大家多听少说。多听少说,善于倾听别人讲话是一种高雅的素养,因为认真倾听别人讲话,不但表现了对说话者的尊重,对个人而言,更可从中找到一条别人所未发现的路。

2016年,大批义乌人为谢高华祝贺85岁生日。

  义乌的幸运,不是在于遇到一个敢作敢为的县委书记,而在于遇到一个善于倾听又敢作敢为的人。

  到达彼岸的路有千万条,一个人能力也有强有弱,但不管是官员还是作为个人,心胸开阔,不带任何芥蒂的倾听,再加以自己的判断,就能让自己的路越走越宽。

  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可能会成为传奇。

  
编辑: 祝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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