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老校门,仍旧挺立在重庆复旦大学北碚旧址外。
中国义乌网7月4日讯(商报记者 林晓燕 张静恬)1937年12月,重庆千厮门码头迎来了一群身背大木箱、衣衫上沾满尘土的大学师生。他们互相搀扶着,身体的疲惫并没有隐去双眼的渴望。这些都是从九江、武汉、宜昌辗转而来重庆的复旦大学师生,次年2月,他们在嘉陵江边的北碚夏坝复课,开始了长达8年的北碚岁月。
百年行旅,世纪沧桑。80多年后的今天,在北碚东阳镇抗战时期复旦大学旧址院中,淡黄色的二层小楼登辉堂仍静静伫立,大门前坡下的嘉陵江水滚滚流去,一如当年那段峥嵘岁月……
改“下坝”为“夏坝”
5月28日下午,义乌商报全媒体采访团一行在北碚区政府附近找好落脚处之后,马上出门打车准备前往复旦大学旧址。
“去东阳镇的复旦大学旧址啊?哦,晓得的,熟得很。”热情的出租车司机是土生土长的北碚人,一路上还充当起讲解员,从嘉陵江的发源地、东阳镇的物产,讲到北碚的过往。他说,从小就听家里的老人讲过,抗战时期复旦大学就在东阳镇夏坝上课,“对了,以前的夏坝叫下坝,好像是复旦大学的一位教授来了后给改名的。”
这位司机的记忆没错,他口中的这位大学教授便是陈望道。
查阅相关史料后获悉,上海沦陷后,在孤岛坚持从事文化界抗日救亡活动的陈望道,屡遭汪伪特务迫害,不得已于1940年秋天从上海经香港转赴抗日后方,回到已迁校于重庆北碚的复旦大学中文系继续任教,并为该系学生开设了逻辑学和修辞学等课程。当时的夏坝原名“下坝”,是靠近江边的小平原。陈望道来北碚后,取“华夏”之“夏”,将“下坝”更名为同音的“夏坝”,以表达师生的爱国救亡、振兴中华之意。抗战时期,北碚夏坝是与重庆沙坪坝、成都华西坝齐名的文化“三坝”之一,有抗战“小延安”之称。
夏坝位于重庆西北的缙云山下,面临嘉陵江,山水相依。据相关媒体报道,当时这片区域很荒芜萧条,只有十来间小商店和一些七零八落的民居。复旦大学大多只能借庙宇、祠堂、民宅茅舍作为教学和憩息场所,生活和学习的条件都十分艰苦:因教室内桌凳数量有限,很多同学就只能站着听课;因没有电灯,晚上只能两人共用一盏煤油灯;因粮食紧张,吃的是“八宝饭”(对掺有稗子、砂子、鼠屎的公费米的戏称)……此外,还要经常遭受江水暴涨、山洪袭击等一些自然灾害。
从上海“十里洋场”来到西南山城,初来乍到的陈望道对当地的气候与生活并不是很适应。饮食清淡的他一时之间很不习惯山城的麻辣味,因而时有“莼鲈之思”。据了解,其间郭沫若曾专程去潜庐看望陈望道,并与其长谈,吟诗《为陈望道题画》来宽慰他:“殊亲巴俗不相违,谁道吴侬但忆归”;“渝酒无输於越酿,杜鹃休向此间飞”。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陈望道也一直以抗战自励,精神百倍地投入到当时的教学工作。除了教书,他还与复旦师生一道,积极参与到学校的管理和建设中去。据说,抗战胜利后,为筹集迁校经费,陈望道曾带头抱着衣物到镇上摆地摊。
募捐筹建中国高校第一座新闻馆
走进北碚复旦大学旧址,最显眼的便是眼前这幢二层建筑登辉堂(也有称相辉堂)。据讲解员介绍,这是复旦大学内迁重庆后兴建的第一幢小礼堂,以复旦大学老校长的名字命名,是当时该校的标志性建筑,如今已成为复旦大学抗战史陈列馆。陈列馆旁还有“相辉堂鱼火锅”和“登辉便利店”,这些都是属于复旦的印记。
其实,当时校园的西北角上还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大的“新闻馆”,它不仅是当时复旦大学新闻系教学实习的重要基地,还是全校进步师生争取民生自由的活动场所。由于种种原因,如今的旧址上已难觅其踪影,只能在展出的文物资料中探寻一二。
有种观点认为,若谈及当今国内高校新闻系,“北有人大、南有复旦”是公认的格局。复旦新闻能薪火相传至今,且矗立于时代前沿,陈望道功不可没。1942年,复旦大学新闻系迁到夏坝的新校舍,陈望道为系主任。在那抗战的艰难岁月,他励精图治,有颇多建树,造就了新闻系历史上的一个黄金时期。
1943年,陈望道提出了“宣扬真理,改造社会”的办系方针和“好学力行”的系铭。“新闻系的学生能在茶馆里写作,而且不管环境如何嘈杂,都应当写得快,写得好。做新闻记者,将来不可能有安静的地方供你写作,你必须养成在条件很差的环境中写作的习惯。”陈望道十分重视新闻实践这一环节,这是他对学生的要求。当时,学生共办有《复旦新闻》《嘉陵风》等新闻小报达20余种,采写编评由学生在教师指导下完成。1943年3月,新闻系恢复复新通讯社,陈望道自任社长。当年秋天,他又以复旦大学新闻系的名义,于每周六晚举行新闻发布会,每周一个主题。
为进一步“充实新闻教学的设备与内容,使有志于新闻事业的青年更能学以致用”,他倡议募捐筹建新闻馆,得到师生们的积极响应。陈望道更是身先士卒,在闷热的暑假里,亲自到重庆市区募款,为节约开支,暂时借住在友人家,中午以烧饼充饥,晚上则睡在有很多臭虫的床上。据说建馆所募的资金中,约半数为他所募。
1944年4月5日,该新闻馆举行隆重的落成典礼。这是中国高校的第一座新闻馆,重庆新闻界、教育界的代表应邀参加开馆仪式,师生共500多人参加庆典活动。《新华日报》专门发来“为新闻自由而奋斗”的贺电,陈望道作了题为“新闻馆与新闻教育问题”的讲话。当时的新闻馆内设有编辑室、会议室、印刷所、图书资料室、收音广播室等。学生在收音广播室可收听延安广播,新华社的重要消息一经收录下来,立即传遍校园。因此,这里又被师生誉为“夏坝的延安”。
复旦新闻系在陈望道的领导下,办得生机勃勃,由一个不著名的小系发展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大系,前来投考的学生与日俱增。相关数据表明,1944年,报考复旦大学新闻系的学生543人,占当年报考复旦学生数的20%。
“在我的观念中,学生总是占第一位的”
“如今我徘徊在嘉陵江上,我仿佛闻到故乡土的芳香。一样的流水一样的月亮,我已失去了一切欢笑和梦想。江水每夜呜咽的流过,都仿佛流在我的心上。”这首《嘉陵江上》的歌词是著名作家端木蕻良在重庆北碚复旦大学教书时,与妻子萧红在嘉陵江散步,望着悠悠江水涌起思乡之情而作。
此次北碚之行,我们有幸从88岁高龄的李萱华老人口中缓缓听到这段歌词,体会字里行间充斥的乡愁、乐观精神、爱国情结和厚重的岁月感。在缙云小区的家中见到老人时,这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地方史专家虽腿脚有些不便,但一听说是陈望道家乡来人时显得有些激动,蹒跚着下楼,在小区公园内找了个较宽敞的地方接受采访。“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一位真正的优秀共产党员!”提及陈望道,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说话的时候义乌的土音很重,他的话又常常诙谐,可是只要你听懂了,你就会哭。他不是和你开玩笑,那里面包含着多少人类的苦难与真理。他参加同学们集会中的谈论,老是把自己看作群众‘平等’的一个。他不做结论,而只把大家引到问题解决的‘路口’。”
这是一位学生对陈望道的描述。
复旦新闻系学生爱戴和尊敬自己的老师、系主任,把陈望道看作可以信赖和依靠的长者。而陈望道对学生也是非常尊重,在他心目中,总是把学生放在首位。某次,新闻系的几位学生一起去探望陈望道。其间,见老师家里又来了其他客人,学生们急忙起身准备告辞,却遭到了陈望道的阻止。他说,“在我的观念中,学生总是占第一位的,学生来探望我,我是最高兴的,我要把时间首先让给学生,作为一个教师,接待好学生才是首要的。”
在重庆复旦大学新闻系任职期间,陈望道给学生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以致在许多年之后,大家仍念念不忘———
“他不摆名人架子、诚恳待人、尊重后辈的风范,使人叹服,值得不少人学习。”
“深感他不是一般的学者,而是特立独行的大学者。他独到的精辟见解,往往能代表时代前进的方向。不仅在语文界如此,在政治上也是如此。他不但是随时代永远前进的大学者,而且是学者中永远随时代前进的政治家。”
“陈望道无论从治学方面,还是事业方面来说,都是成功的人物,其治学严谨,重视科学方法,对事业富有献身精神。凡是和先生相处过几年的人,都有较深的感受。”
……
行走在北碚的这片土地上,每一步都踏响激情,岁月之风云挂在历史天穹,高矗信仰。绵绵不绝的薪火传承,犹如一部时空交替的交响乐章,不变的是精神、品性、梦想、情怀的主旋律,变奏处是建设、发展、改革、创新的时代强音。时光悠悠,岁月远走,但“望道精神”永存。